一曲终,刘义康叹息道:“好悲凉!”
谢兰仪挑眉笑道:“痴子!这《梅花三弄》哪里悲凉?”
刘义康摇摇头说:“那是我心境悲凉。”他觉得舌根苦涩,停了一歇又说:“我想起来了,这是桓伊当年吹奏给王徽之听的曲子,在不同的徽位上,重复了三次,便是这支曲吧?梅花气节,便在不屈。”
谢兰仪笑道:“乘兴而来,尽兴而返,才是赏曲的王道,何必在此做楚叹?”
刘义康摇摇头说:“我是有感而发。兰仪,你觉得我三兄,是不是汉文帝?”
谢兰仪冷笑道:“他要是汉文帝,只怕做不出滥杀大臣的事。当年,傅季友(傅亮)倒说他是晋文帝、晋景帝这样的人才。要知道,司马昭和司马师,又是什么样的人?”
“极是!”刘义康点点头,沉郁道,“我如今也是日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就怕他一时发作,会不顾后世议论,要将我赶尽杀绝。可我如今在江州,除了范晔和徐湛之,四处都是他的人监视着,别说想有什么作为,就是稍有不慎,一张状子就告到建康去了!我自打到这里,已经受了几回申饬,罚了几回俸禄——骂一骂是小,钱财东西更是小。只是见微知着,心里发寒。”
谢兰仪亦知,自己的丈夫虽然不爱读书,脾气也大大咧咧的,但并不是全无韬晦的草包。她平素在他面前强势,也是知道他心底里最爱护她,最心疼她,所以愿意事事听从,担着这个“惧内”的名声。此刻,她也是一朵“解语花”,抚慰着刘义康道:“凡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陛下心细如发,你也只好做些姿态给他看。大不了就是留个贪财好色的骂名,或许能断他心中的猜疑。”
刘义康摇摇头:“兰仪,我虽然愚昧,可是自己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现在北魏与我们交好,而且单独修书给我,我若是搏上一搏,说不定有些希望……”
谢兰仪吓了一跳,警告道:“刘湛的死,你忘记了?还要搏一搏?”
“我没忘!”刘义康急急似要剖白一般,“我若不未雨绸缪,根本就只有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的份儿!将来骨头渣子给他啃干净了,怕都没人收尸!”
谢兰仪欲待劝谏,突然见门房在门洞一探头,她极为细心的人,一眼就发现门房神色异于往日,忙对刘义康道:“好像找你,快问问什么事。”
刘义康披了件外袍,出去了半晌。再进来时,他脸色已经变了,煞白隐青,带着惶然和悲戚:“兰仪……是建康传来的‘命赴’。”
“命赴”就是报丧的意思。谢兰仪忙问:“是谁的大事?你……”他脸色这样,这个人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人。谢兰仪犹疑着问:“是陛下?”
“不是。”他楚楚道,“那样倒好了!是大姊——会稽长公主,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巷罗荆棘
会稽长公主刘兴弟,是先帝刘裕的长女,也是唯一的嫡女。刘裕微寒时,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是后来妻子去世,而自己发达了,妾室们才一个一个帮他生了儿子,每个儿子几乎都是晚来得子。因而,比男孩子们大十多岁、且最受先帝宠爱的长公主,就俨然是她母亲臧皇后的替身,连刘义隆都习惯于对她的话不敢轻易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