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陋俗
微弱的烛光中,谢兰修紧紧地盯着拓跋焘眼睛,拓跋焘的眼神也不再躲闪,坦然地凝望着她,眼中渐起雾光,汇聚在眼角,一点晶莹却不曾落下。
“我阿娘——”他终于开了口,语调缓缓的,带着久远回忆的恍惚感,“姓杜,也是汉人,深受先帝的宠爱,封为贵嫔,仅次于皇后和左右昭仪……”
拓跋焘出生时魏国刚刚建国不久,还在四面风雨,飘摇动荡的时候。这个嗓音洪亮而身体健壮的婴儿,一双眼睛自出生不久就睁开,双眸瑰异,他的祖父拓跋珪一见这个孙子就大为惊喜,亲自抱在怀里好久,还对旁人说:“能成就我大魏的霸业的,必然是这个孩子!”
他自小是祖父的爱孙,父亲的爱子,因而父亲明元帝拓跋嗣即位后,对他培养甚为严苛:骑射每日必苦练;崔浩作为他的师傅,每日课读也不放松分毫;他刚刚八岁,就经常会伴随在拓跋嗣身边,学习父亲处理军政的方法,稍有不洽,“爱之深,责之切”的父亲就会严厉斥责,乃至捶楚,都无半分心软。一个孩子,毕竟还在贪玩的年龄,总感觉紧张,唯有回到母亲杜贵嫔那里,拓跋焘才感觉到轻松和惬意。
杜贵嫔是魏郡人,不是世家大族,但也是书香门第。拓跋焘永远都记得小时候阿娘握着他的手教他书写汉字,她的手白皙柔软,被她握着的手,也软得要化了似的。拓跋焘特别享受和母亲一起写汉字的时刻,常常写完一张素帛,母亲便会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笑融融道:“佛狸,去休息吧!”
他十岁时,父亲拓跋嗣因为长年征战,积劳成疾,自知来日无多,对身为太子的拓跋焘管束教育更加严厉。拓跋焘常常宿在父亲寝宫外的值庐,要隔许久才能回到母亲身边。
这日,拓跋嗣叫来儿子,凝视着他显着倦容的小脸,终于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叹息道:“佛狸,阿爷对你寄有厚望,你懂不懂得?”
拓跋焘懂事地点点头:“阿爷的教导,儿子都明白。”
拓跋嗣疲倦般的点点头:“回后面,瞧瞧你阿娘吧。”
拓跋焘不由有雀跃的神色,只是父亲眼中那丝丝落寞也印入了眼中,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只不过想到终于又可以回到阿娘温暖的怀中,也顾不得去多想了。
可是母亲的宫室里却是一片凄惶,母亲身边的宫人,都在抹着眼泪,明明是很明媚的一天,拓跋焘却感觉周身都是阴丝丝的。他奔跑到母亲身边,杜贵嫔的眼睛早已肿了,却对他露出了笑容,伸出手揽着他道:“我的小佛狸回来了!”
“阿娘!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了你,我替你报仇去!”
杜贵嫔落着泪笑:“没有,佛狸,没有人敢欺负我。我的小佛狸长大了,以后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为君王的人都是圣人,当圣人的要学会忘怀情感,不被俗世的事情干扰,才能一心一念做好大事。你是阿娘的骄傲,是大魏的希望,你可晓得?”
拓跋焘呆呆地看着泪如雨下,连话都说不流畅的母亲,只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哪里不乖才如此难过,忙在她怀里连连点头:“阿娘!我都懂!你不要哭了!我再不惹你生气了!”
杜贵嫔哽咽着把他的脑袋搂在自己的胸怀里,在他头上、脸上落了无数亲吻:“小佛狸!不干你的事!记得阿娘的话,不要惹你阿爷生气……”她美丽的眼睛水光盈盈,仿佛要把儿子映在心里。拓跋焘只觉得在这样诡异的环境里,自己也忍不住悲伤,不由也是泪下,不停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