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修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凉,仿佛血液都一下子流尽了。她知道,里头一定有阴谋,甚至她设想过自己中了贺佳缡的圈套,更可怕的是,这个圈套,是他与贺佳缡一起做下的,否则,以一个并没有多大权势的嫔妃,绝对不敢在这样英明主子的眼皮子底下玩这样偷梁换柱的把戏!
“娘娘!吃点东西吧!今儿的鱼羹,是最好的长江鱼,千里迢迢送过来,可不容易呢!”身边服侍的陌生宫人劝道。
谢兰修冷冷地看看她,又看看面前食案上摆的鱼羹,洁白的鱼片,乳色的浓汤,撒着香葱和芫荽,香气扑鼻;旁边是碧绿的葵菜羹,这样寒冷的天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到这样的美味蔬菜的!可是,山珍海味放在她面前,她也无法下咽,因而和衣卧倒,淡淡留下句:“我不饿!”
宫人劝道:“娘娘几乎两天未进水米了!”
谢兰修背着身子,许久才说:“死了就算了。你们今日送小公主洗三,把这话带给陛下。”
宫人们自然不敢把这句话带给拓跋焘。但是新产妇不吃不喝不睡,光流眼泪,这是不敢隐瞒的。拓跋焘脸色阴沉不说话,皇后赫连琬宁问道:“谢贵人是怎么了?”
为首的宫人欲言又止,恰好看见拓跋焘利剑般的目光投过来,吓得身子一矮,磕磕巴巴说:“奴也不知道。贵人想请陛下过去,大约有话要亲自说吧?”
赫连琬宁转向拓跋焘,道:“这会子也没有什么忌讳了,陛下虽然疼爱儿子,不过妾觉得这个小公主也很可爱的,谢贵人生下她来也不容易,何不前去看望看望,也叫她心里头舒坦点?”
拓跋焘半晌不做声,好容易才说:“好吧。你们多劝她吃点东西。她喜欢吃什么,一定报于朕知道,想法子都要弄到,就是不许让她任性不吃东西!”
飞灵宫的宫人磕头应了,而肚子里都是腹诽:“不许任性“,说起来多么容易!谢兰修莫名其妙硬说孩子不是自己的,尚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而自己都不过微贱下人,何从去劝?如今这宫里,真是处处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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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不知是不是由于太忙,这天直到晚上才到飞灵宫来。
宫里点了灯烛,但并不明亮,让他一进来就挑刺:“怎么回事?为何不把灯挑亮些?”
服侍的人急忙跪下回话:“谢娘娘这两日哭得厉害,眼睛畏光,奴婢们不敢多点灯烛。”
哭到怎样才会到“畏光”的地步!拓跋焘心里不是滋味儿,也迫不及待想见见他的阿修。只是到了寝宫门口,他的脚步还是犹豫地慢了下来,一个宫人想给他挑帘子,却被他劈手挥开,那锦绣的门帘稍微动弹了一下,便一如原状,被打到的宫人手臂生疼,又不敢做声,跪侍在一边,偷眼瞧着魏宫的帝王神情恍惚,定定地盯着门帘不做声。
门帘里头传来小公主细细的哭声,接着大约是乳母开始喂奶了,哭声戛然而止。而服侍谢兰修的人则笑吟吟地说话:“娘娘,你看,陛下赏赐小公主的东西好多啊!这玉佩白得一点瑕疵都没有;这金锁上的宝石真是夺目呢;这锦缎的小衣裳——啧啧,也只咱们大魏的公主才配穿!……”
谢兰修一点声音也没有,许久才说:“收着吧。”又过了好一会,又问:“刚刚不是通报说陛下要来,怎么外头还没有动静?”
她喑哑而无力的声音入耳,拓跋焘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伸手揭开帘子,慢慢走了进去。室内更是昏暗,烛光为四围的帷帐镀了一层暗黄色,看起来仿佛都用旧了一般。他艰难地唤了一声:“阿修……”
谢兰修蓦然抬起头来,只见她美丽的双目红肿,却睁得圆圆的,直直地望过来,嘴唇颤抖翕动,却好半天才说话:“陛下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