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长公主刘兴弟走进室中,看了弟弟刘义隆一眼,才俯身下拜:“陛下万安!”
刘义隆淡笑道:“会稽姊(1)这么多礼做什么?快坐!”
刘兴弟也不多客气,又谢了一声便坐了下去,问了几句刘义隆身子的情况,那硬邦邦的目光才柔和了些:“陛下身子好了就好!前阵子,真是叫人焦心!”
刘义隆挑眉问道:“怎么,阿姊那里也有焦心的事?”
刘兴弟不喜欢曲折迂回,开门见山就说:“谁不知道!刘湛拿着车子做挡箭牌,想实现他的野心。他们擅杀檀道济,陛下自然很生气。”
刘义隆道:“檀道济权势过盛,杀了就杀了,万一朕当时有什么不测,也为皇后和太子少点祸端。不过车子任性妄为,朕也是有些着恼的。”
“是啊。他从小就那脾气!”刘兴弟说,顿了顿突兀问道,“听说,你也要杀掉车子?”
刘义隆立刻道:“谁说的?”
“陛下只说有没有吧!”
刘义隆白白的面颊泛着些青色,带着冷冷的笑容:“没有。”
刘兴弟笑道:“那还差不多!我估计也是人家挑拨是非。车子再有大错,毕竟没有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陛下若是连他都要杀,先帝在天上看了,只怕要心疼死!”她觑了觑刘义隆的神色,他不置可否,脸色显得有些冷淡,手指却牢牢地拧着衣襟,关节都挣得发白。
刘兴弟脾气虽直,却不是傻大姐,弟弟的模样,她一见则心惊,不由出声道:“怎么?陛下有处置车子的心思?”刘义隆笑了笑,似乎想辩解,但是话里犹豫,停了一会儿还没有给个切实的“不”字。刘兴弟的脾气便上来,嚎啕大哭道:“陛下!你和车子生的时候,阿父已经当上了领军将军,在朝廷里说一不二,建功立业,你们没经过我当年的苦处啊!”
作为一个巷陌里苦日子过过来的公主,心里无数的委屈往事,让她开了口就不由滔滔不绝:“我阿母那年头是怎么为了阿父烧煮浣洗,天天吃苦受罪的,你们都没有见到过!阿父敬重阿母,可阿母去得太早,竟连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如今我们日子是好了,阿父的旧衣衫陛下您还留在玉烛殿中,陛下看那上面层层叠叠的补丁,哪一个不是阿母当年为阿父补缀的?!……”
她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住,刘义隆有些受不了,但是,刘裕将妻子臧爱亲为他打了层层补丁的衣衫亲自悬挂在玉烛殿,喝令万世子孙都不得变动,要牢记当年刘宋从贫贱中发达的历史……此乃圣训。刘兴弟是在唠叨,可也是在传达先帝的遗志。
刘义隆只好耐着性子听刘兴弟说了半天,终于等到一个话缝儿,他赶紧恳切地开口:“阿姊,我懂的!阿父当年不容易,阿姊你也不容易。我岂是不知爱护自家兄弟的阿兄?车子小时候和我一起在王太妃那里长大,我们俩的情谊也是兄弟里最深的。”
“那,陛下准备怎么处置车子?”刘兴弟立刻咄咄逼人。
刘义隆道:“罚一下也就算了。”
“怎么罚呢?”刘兴弟继续追问,不管不顾刘义隆那无奈的表情,钉着要句妥实话,“人家都说,车子只怕不能为陛下所容,必然是要被杀的了。陛下真的准备杀他?罚一番然后再另找由头杀?”她问着问着,悲从中来,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淌,语气却更直更硬,连一丝哭腔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