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德叔开车啊。”她没话找话。
“不是。德叔休息半日,司机是我秘书,姓李。”靳向东慢条斯理地将目光落定在她的脸上,那双狭冷的眸像是一种审视:“迟小姐,现在时间已经近十点,东寰是人性化管理,所以我也没有这个需要时间点回集团开的会。”
迟漪想起他略有警告的那句别再试探,犹豫半秒,问:“所以……你刚才在餐厅是骗我的?”
“我是正常男人,也有正常情绪。迟漪,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一直在逃在躲,所以我也会想不如就停在这,我不想做任何勉强你的事。”
没有迂回,没有那些模棱两可的暗示。靳向东语速平缓言辞直白地告诉了她当时心迹。
而这份坦然是她最难给出的,迟漪不能直视他的那份目光,只能落向座位正前方的黑色屏幕。
停在这里,不必再勉强。
迟漪记下了,反问:“大哥一直都这样宽容的吗?”
商场上的靳生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即便不需要亲自使用一些手段,可那些争权夺利诡谲云涌里也不能容他一直做纤尘不染的君子。
这是靳章霖交给他的第一课,宽严相济,张弛有度。
靳向东看着她,无声一哂:“把手段用在你这里,就没意思了。明唔明?”
他的话永远点到为止,表面不显山露水,好似在顺她心意,给她留进退余地,可那炙热的目光与无形的迫感还是令迟漪喉间幅度微不可察地吞咽一下,余光里,男人修长的指节轻叩在中控台上,深刻令她想起五分钟前———颈项落在他掌心慢慢裹挟而产生的生理微窒感。抵靠着柔软椅背的身体自然反应地绷紧。
眼前这个男人强大到不必对她用任何手段,他能温和平稳与她交涉,而迟漪那时心绪早已千回百转,论耍心机使计谋,她根本不是他敌手。
可坦诚布公……
车厢内安静数秒,靳向东瞥过她长发藏起的耳垂,白皙后颈在灯光里衬得薄红。作为年长者总该多予她几分宽容,他无声无息敛去那些由她激起的锐利与躁动,空气里弥散的旖旎暧昧的因子渐渐隐没。
他回归到眼下正题:“想去哪?”
落在裙角的指尖放松下来,迟漪仔细想一想,香港几乎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无论走在哪条街巷都逃不开迟曼君的控制。订的酒店即使不刷迟曼君给的卡,也能被amy找到,她想去哪?
说实在的,比起香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她竟然会更想要回到巴黎,一个她只待满一年三百多个日夜的城市,甚至巴黎给她带来的记忆也不乏存在痛苦的占比面积。只是想到那间坐落在小巴黎传统住宅区15区的40平小公寓,靠近塞纳河。刚开始的夜里,当她每晚站在那面小小的阳台窗户边时,看过一遍又一遍夜色里塞纳河的波光粼粼,心里想的是这里比不上维港的繁华璀璨,珠光宝气,她一遍遍地去想起维港,后来不知哪一天她好像习惯了,或许是一个夏夜的晚上,当她凝注着满屋清幽的灯火时,那些车水马龙的人间喧嚣隔绝在外时,突然间觉得也很好。
但眼下她不至于走到无人之境,还剩下一个选择。
迟漪垂下眸光,含糊说:“不知道。”
得到这个回答是在意料中,不必刻意打探调查,祖母沈嘉珍在最初便有提前派人做过迟氏母女的背调,那时说与他听,所以从一开始,她和迟曼君的关系几乎铺开在他眼前。而眼下他们之间早已同时落进一张密结的蛛网里,最浅显的一层,是她当下困境,即便她没有明说,他也无法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