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醒来到贺衷寒在柏林米特区的“听松邸”,已经半月有余了。
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人,被细心照顾数日才慢慢好转过来。
浅灰色的纱帐垂落在床沿,谢醒他苍白的面容笼在一片朦胧里。贺衷寒从房间里出来,他抬手松了松领带,眉宇间凝着一丝淡淡的疲惫。
为了谢醒的事,贺衷寒前前后后操了不少心。他走出门口,就被侍从拦住脚步。
“贺先生。”
侍从快步迎上来,双手交握在身前,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他,
“有件事……”
“说。”
贺衷寒的声音没有半分多余的耐心。
他向来不喜旁人吞吞吐吐,尤其是在谢醒情况刚有好转的此刻。
侍从喉结滚动,终是硬着头皮开口。
“宁宁小姐……在她的阁楼里,藏了个男人。”
空气瞬间静了下来。贺衷寒脚步未停,黑色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一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郁。
贺衷寒沉默了片刻,丢下淡淡一句。
“让贺宁宁到书房来。”
说着便径直朝走廊尽头的书房走去,背影挺拔,威严不减。
此刻贺宁宁在阁楼里急得团团转。她看着缩在衣柜旁的ekin。
男孩穿着她偷偷拿给的佣人制服,袖口太长,只能别扭地卷到小臂,眼里全是无措。
“哎呦!烦死了,实在不行我就直接告诉叁叔,我不相信我自己还不能做主了。”
贺宁宁指尖用力掐着掌心。说完这句话时,手都有些抖。矛盾极了……
贺宁宁比谁都清楚,贺衷寒发起火来,整个听松邸都要抖叁抖。
内心挣扎了将近一个小时,贺宁宁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书房门口。
门上雕刻的松枝纹路硌着指尖,贺宁宁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叁下。
“进。”
推开门的瞬间,贺衷寒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来,锐利得像把刀子。
他手里捏着的纸张,正是ekin的个人资料,照片上的男孩眉眼青涩,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不说话,就杵在这里?这是你的性格吗?!”贺衷寒还故意打趣着她。
贺宁宁乖乖站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贺衷寒偏爱揣着答案问,倒要看看贺宁宁能不能编出什么拙劣的谎言。
男人把文件放在桌上,指节叩了叩纸面,发出“咚咚”的轻响。
贺宁宁双手背在身后,鞋底磨蹭着地面,故作无辜。
“我说什么啊……叁叔,我有些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贺衷寒低笑一声,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
“要不要我让人把他从你阁楼的衣柜里揪出来,你才肯承认?”
这句话像惊雷般炸在贺宁宁耳边,她身子猛地一缩,眼眶跟着红了。
“你又监视我!”
骨子里的倔强让她不肯服软,贺宁宁吼出一句。“你这样做!真的很烦人啊……”
连ekin的具体位置都有了,一举一动都躲不开贺衷寒的监视,贺宁宁最讨厌这一点!
贺宁宁梗着脖子反驳。
“我不承认!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带人进来?你不也经常带女人回听松邸吗!”
贺衷寒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猛地站起身,书桌被撞得发出一声闷响。
“贺宁宁!你真是胆子肥了啊,看看你自己,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我看你是被我戳中,气急败坏了吧!”
贺衷寒扶着额头,指腹用力按着眉心,显然是被她的反驳气到了。
“我不想跟你理论了,现在!给我到院子里罚站!”
“说不过我,就用这一套罚我?!”
贺宁宁吸着鼻子,不肯挪动半步,泪水在贺衷寒的怒吼里掉了下来,
“快点!”
贺衷寒的声音陡然拔高。
贺宁宁咬着唇,猛地转身甩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书房里的花瓶都晃了晃。
走廊里的佣人听到动静,纷纷低下头不敢作声,看着贺宁宁红着眼眶夺门而出,谁也不敢上前劝慰。
院子里的阳光正烈。
贺宁宁站在那棵老松树下,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眼泪滴到影子上,贺宁宁又倔强的擦掉。
她不是因为后悔带ekin回来,被贺衷寒知道后罚哭的,而是委屈。
明明听松邸是爸爸留给她的房子,贺衷寒却像个主人一样管束她,他都能随意带女人进出,自己不过是带了个无家可归的男孩,就要受这样的惩罚。
很委屈!贺宁宁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心里恨得贺衷寒牙痒痒。
书房里,贺衷寒重新坐回椅子上,翻开ekin的资料。
华裔,十五岁,母亲偷渡,叁岁时便失踪,之后一直在圣玛利亚大教堂长大。
资料干净得像张白纸,可越是这样,贺衷寒心里的疑虑就越重。在这乱世里,哪有真正干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