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沉浸在她跳起来从天而降的画面里,想起了她如此认真地注视着自己,那诧异又茫然的眼神,那双漂亮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
从来没有人如此认真地凝视过他,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她的瞳孔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念头快速闪过。
英兰越来越确信,一定在哪里见过她。他开始在脑海里检索关于她的记忆……
手按在头皮上揉搓,又用力捶打了几下,却始终都是一片空白。
忽然,大脑仿佛闪过一丝电流,英兰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身下的木板咿呀作响,一瞬间,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
灯火辉煌的礼堂里,回响着欢快动人的舞曲。舞池中央,成双入对的男男女女欢呼雀跃着旋转着相拥。
只有一个人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她格外的安静,格外的冷清。
她独自一人伫立在一旁,身着华贵的香槟色晚礼裙,金色的长发高高盘起,戴着光彩夺目的名贵首饰,白皙的皮肤上带着精致的妆容,侧脸的优美轮廓清晰可见。
她好像也觉察到了自己的目光,转身回眸,与他四目相对……
突然,一道影子出现在他的脚边——
英兰瞬间从回忆中抽离,被猛地拉回了现实。
他下意识举起了枪,却看到了记忆中出现的那个女人。
她站在工厂大门口,清晨的阳光将她瘦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和昨天一样,她的出现没有任何声音……
她走了进来,扔给英兰一个水壶。
英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水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她怎么没有走?
她走到英兰的身后,若无其事地剪断了他肩上全是血的纱布,然后为他换上了新的伤药。
靠近的那一刻,她身上的气息瞬间将他团团包裹。不是什么清新怡人的香水,是极其极其浓重的烟尘味。
简直难以置信……传闻中的令人闻风丧胆的“没有影子的恶魔”,正没有任何伪装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为他包扎伤口……
英兰不敢乱动,余光偷偷向后瞥,看到了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
然而,那是一种非常温暖又柔和的气息。她包扎的动作十分的轻柔,麻利得让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英兰想起在昏迷的时候,迷迷糊糊着被人解开了衣服,一只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那轻柔的触感和现在如出一辙……
英兰本来就惊魂未定,一个应激反应将她用力推开,却不小心扯开了后背的伤口,疼得他直咬牙。
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坐回他的身后,检查他的伤口。
“不许再乱动了。”
那是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不是命令,也没有责备的语气,只觉得异常的悦耳动听。
她重新扯开了纱布,继续包扎起来。
英兰很难将这个人和那个“没有影子的恶魔”联系在一起,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关怀备至的同僚,体贴爱护的战友,甚至是……
英兰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他早已不由自主地卸下所有的防备。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好像完全信任她一般,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摆布。他的潜意识甚至认为,她身上那浓烈的烟尘味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固定好纱布后,她将英兰的上衣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低头清理着残留在手上的药膏。英兰转过头偷偷瞥向她,她的金发乱糟糟的散落着,洁白无暇的脸颊半遮半掩。
她察觉到了英兰的目光,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英兰从来过这种感觉,明明自己没有被捆绑住,却根本动弹不得,明明自己没有被封住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的脸有些红,是发热了吗……”
她很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英兰的额头。
“……好像没有。”
肢体接触的一瞬间,英兰浑身颤了一下。
她很认真地注视着英兰,那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像晨曦中的柔光一样扫过了他心头,宁静而温暖。
她确实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类一样,没有什么分别。
她身上的气息让他觉得平静而舒适,那双眼睛似乎从昨天对视的那一刻开始就勾住了他的魂魄,就像为他注射了一只安定剂一样,麻痹着他的神经。
有一瞬间,英兰竟然觉得自己是心甘情愿的,想让她靠近,想让她抚摸。
原来……这就是“恶魔”的特别之处,这就是她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伪装,勾人心魄的魅惑之术。
她一定就是利用这种手段,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敌人,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我很早就发现了直升机,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
她又凑近了一些,“你是……加兰德派来的?”
她的脸近在咫尺,近得可以感觉到她鼻尖的呼吸,胸口的起伏。
英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因为身体像一座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僵了在那里。
“为什么会选你……你叫什么名字?”
“英兰……格威尔今年的毕业生。”他用力清清嗓子,逐渐提高了音量,“是建校十年以来第一个全项考核满分。”
“你说什么?”
她突然皱了皱眉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些话……是加兰德教给你说的?”
“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
这可是英兰一直以来骄傲的资本,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无数个黑夜白天刻苦训练换来的成绩。在学院里,他一直都是被无数同僚追捧和仰慕的对象,从未有人质疑他的实力。
英兰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她现在的眼神,明显根本不相信这件事。
英兰取出了贴身保存的那枚“先锋”勋章,展示给她看。
她接过了那枚勋章,放在手中仔细地辨别真伪。过了许久,她抬头看向英兰,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这好像,是维尔纳的东西吧……”
“老师他,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英兰张开嘴正想要反驳,喉咙却好像被堵住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