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哪里呢?他还可以去哪里呢?
他是归诩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系了。
灾难中罹难者的残躯都被他们的亲眷简单收敛,那些幸存者自发地集结起来,捧着逝去之人的残骸,跟随在重明身后,正像是一队浩浩荡荡的哀兵。
重明与蠡的恶战持续了很久很久,他不是没想过直接剿灭蠡以绝后患,想斩杀祂也并不困难,可他很快便意识到,蠡同寻常的大魔都不一样,祂只是一团怨念,被打散了随风一荡,又融汇成新的身躯了。
根本杀不死。
即便是昆仑战神,也并非完全不知疲倦。他记得自己从昆仑神阙带下来的十二把神兵中,有五把都砍豁了口,战甲上满是被腐蚀的坑洼。
“求求你们了,我是罪者,那救救他们好不好?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凡人啊。”最绝望的一刻,重明仰头向着始终没有救兵或是音信的天穹,平生第一次想要下跪乞求。
可天地不言,只把血洗的战场交给他和他身后一众背负着仇恨决不后退的凡人百姓。重明将长枪焚枝插在被血浸透的土地中,用以支撑力有不逮的身体,一个念头钻入脑海。
他要用自己的身躯作为主阵阵眼,十二把神兵作为辅阵阵枢,布阵镇压大魔。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连重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大阵一旦铸成,阵眼便不可妄动,也就是说,他要在阵眼中一动不动地与蠡相持,直到蠡被彻底抹除,或者自己被蠡吞噬。
这个时间会是多久?十年,百年,还是千年?他不知道。他顺着这个念头一直思量下去,站在原处遥望那无望的未来,心里无来由地涌上一股恐慌来。
他漫长的命途就要白白葬送在日复一日的苦守之中了吗?他生而美丽、宽阔的羽翼就要因此再也无法纵入长空了吗?他还没有跟母亲好好地道过别,还想再见见昔日昆仑军的同袍,还想……再多游历游历这个人间。
值得吗?
可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心底还在犹疑,可重明的行动早已走在了思绪的前面。他将蠡引至荒郊,用焚枝将蠡死死钉在地下,十二柄神兵纷纷出动,如群峰一般分列一周。
可大阵并非重明自身之力便能完全铸成,还需借助山川之力。他将困境告知那些始终跟在他身后的人们,他们先是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后,他们振臂道:
“怒目明尊,给我们一点时间。”
移转山峦,逆流河川,他们用了上百年的时间,彻底改变了这里的地貌。十二座高峰拔地而起,另有四条大河连缀其间。这些蝼蚁般渺小的生灵真是神奇,他们背着背篓,扛着石杵,父母一辈埋下基石,子女一辈垒成土丘,再把未竟的事业交给下一代,下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