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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与梨花同梦 第54节(2 / 2)

皇帝叹息不止,“又没打你,你哭个什么呢。梨园使当不成了,还能当朕的皇后,官儿不是更大吗,还不够你得意的?”

越说她越是啜泣,“我就想当梨园使,我想做出些名堂来。这乾阳殿和我有仇,每回来,都没什么好事,上回挨骂,这回又是挨骂……我以后都不想来了,不过……可能也来不了了。”

她悲悲戚戚,没有放声大哭,但就是这样隐忍的委屈,更让他觉得心疼。

“好了。”他胡乱替她抹了两把脸,“这阵子不是很忙吗,正好休息两日,等风头过了,朕让你官复原职。”

可这样的官复原职不得那些官员的认可,就真的彻底沦为她和他之间的游戏了,就算继续执掌梨园,恐怕也不能服众。

抬抬眼,她裹着泪说:“多谢你刚才袒护我,但我觉得你是皇帝,不能代我受刑,连说都不该说,有损君威。”

皇帝说:“你还挑眼起朕来。朕知道不好,可又不能看着你挨打。你知道殿外那些掌刑的缇骑打人有多疼吗?他们不会装样子,是实打实地打,五杖下去能把人打死。朕要是不护着你,今日你就回不了家了,朕娶亲这件事,岂不是又没着落了?”

什么时候都惦记娶亲,也只有他了。

苏月低头掖了掖眼泪,“我昨晚半夜找到颜在了,她是被青崖劫走的,原本今日想着来告诉你的,不想一早就被传上朝堂了。”

皇帝似乎并不意外,“深爱便想独占,朕理解他。”

怎么还理解上了?苏月纳罕地望望他,“我与颜在都觉得他是一时糊涂,不忍心追究,所以刚才没有提及他。可前朝的那些将领气势汹汹,我又觉得很对不起你,让你高坐庙堂,骑虎难下。”

皇帝笑了笑,“知道心疼朕了,朕很欣慰。”

似乎多严重的事,到了他口中威势就削弱成了零星一点。她还是内疚的,枯着眉道:“你原本好好做着皇帝,人生一帆风顺,若是没有认识我,就不会增添那么多的烦恼了。”

皇帝安慰人的手法向来与众不同,他说:“正因为一帆风顺,朕想吃吃爱情的苦,不行么?”

苏月忘了哭,纳闷地看了他半晌,最后垂头丧气地说:“我要回去禁足了,就此别过陛下。”

她拖着乏累的步子往回走,皇帝叫了她一声,“明日就要过大礼了,你禁了足,这礼还怎么过?”

她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慢慢朝殿门上去了。

皇帝没有得到她的答复,顿时有些迷惘,心里自然记恨上了那些武将。原本那些人平时就有诸多恶习,他不过是念着刚开国,不便立时打压。如今变本加厉了,沆瀣一气向他施压,最后竟害得他过不了礼,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那厢苏月惨淡地返回梨园,万里一直送她到官舍,和声开解她,“朝堂上暗潮汹涌,向来如此,娘子不要往心里去。陛下并未收回您的官职,禁足几日后自会解禁的,暂且压下不提是为您好,请娘子稍安勿躁,静待佳音。”

苏月叹息着朝他欠了欠身,“劳烦总管了,我心里都明白。”

万里虽然很为难,但还是得依照章程,命人封住了直房的门。

万里一走,颜在她们就赶来了,站在窗口追问究竟怎么了,苏月说,“前朝的官员弹劾我搜查了左翊卫将军府,险些把我革职。梨园的事务交还太常寺暂管,我被禁足了,不知要关多久。”

颜在听了,顿时哭起来,“都是为了我,把你害成这样。我不能看你被关在这里,如何能替你脱罪,你告诉我,我去想办法。”

苏月摇摇头,“前朝那些官员,借着这件事向朝廷施压呢,想什么办法都没有用。我这阵子怪忙的,正好趁机好好睡两日,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接下来含嘉城选拔乐工,及冬至祭天事宜,我恐怕赶不上了,就请你们费费心,替我担待了吧。”

她简直像交代后事,弄得大家一片惨淡。女郎能当上梨园使,是超出世俗范围的壮举,朝中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们不知多看不过眼。终于这回被他们弹压下来了,乐工们好不容易挺起的脊梁,无形中又被打弯了。太常寺一旦接手,不消多久梨园又会故态复萌,先前的豪情壮志还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也许是天气逐渐变冷的缘故吧,苏月被禁了足,梨园中的一切好像都蒙上了一层浓雾,昂扬的激情一下子消退了,大家看上去都恹恹地。

掖庭中也一样,因苏月受了惩处,第二日的过礼事宜只得延后,气得太后破口大骂,“好不容易定下的亲事,就被那几个臭秋八给耽误了。前朝那些降将高官厚禄受用着,真当自己是有功之臣,忘了当初明明是无路可走转投门下的,朝廷宽恤给与优待,他们倒成了太上皇了!”

皇帝安抚太后,“这笔账记下,日后慢慢清算,眼下不能过礼,不知又要拖到几时。”

定日子还是重中之重,太后急急把司天监的人叫来重排,说一月之后上上大吉,比今日更吉。唯一不好的是要等,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了。

太后便差珍珠傅姆亲去辜家致了歉,辜家也正因女郎的遭遇烦心,还谈什么过不过礼。往后顺延一个月也好,总归把眼前的麻烦事解决了,才好安安心心地定亲。

朝堂上的皇帝倒是沉得住气的,照旧如常处置公务。这日正商议杂税的减免,忽然听见几重宫门外,传来了咚咚的鼓声。

满朝文武顿时意外,都知道是有人在击登闻鼓。端门之外的登闻鼓,是吏民向皇帝伸冤最直接的途径,可以扣击,但越诉后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那面大鼓设在鼓台上,一向是形同虚设,却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人擂响了。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陈条,放眼望向御道。

乾阳门上不久便出现了奏事官的身影,压着帽子,跑得脚下生烟,急急往大殿上来了。

第62章

奏事官入殿后行礼禀报,“端门之外,乐府监叩阍上书,为梨园使讼辩。”

朝堂上的百官都向上望去,人人知道陛下与梨园使的关系,这回来了个为梨园使申辩的人,陛下恐怕没有不召见的道理吧!

然而入殿叩阍,是如此简单就能面见君王的吗?民间越级的控诉尚且要遭杖刑,更别提未入流的小吏面圣申冤了。众人都想看一看陛下是如何处置的,便直直望着上首,等待陛下的裁断。

皇帝轻蹙了下眉,“面圣之前先受杖责,依照律法行事,把人带到武安殿前行刑。”

但奏事官又带了击鼓人的陈情来,“乐府监有所求,入殿之前受刑,唯恐破坏证据,待面圣之后,甘愿领罚。”

皇帝自然不是不知变通的人,青崖的遭遇,他早就从苏月口中得知一二了,因此便应了声准,命奏事官把人带上大殿。

少年郎美貌耀眼,走到哪里都如一道光。他穿着乐府特有的锦绣公服,头上的幞头是墨青的绸缎做成,愈发衬出了雪白的面孔,精致的眉眼。

走上前,他拱手行礼,“卑下嬴青崖,叩谒皇帝陛下。”

朝堂上的官员们斜了斜眼,眼里带着不遮不掩的轻蔑。这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成见,讥嘲以色侍人的玩物,都长着这么一副不正经的模样。

王侯将相们私下亵玩时,可以饶有兴致,但与他一同站在大殿上,却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以他为中心的方圆一丈之内寸草不生,仿佛和他站得近一点,都会沾染上他身上的低贱。

青崖呢,并不在意那些官员的反应,他来自有他的目的。他知道小吏击登闻鼓会是怎样悲惨的下场,反正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别人的眼光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皇帝也是第一次留意这少年郎,很佩服他的义气和胆量。但朝堂上晤对的时间有限,得抓住一切机会,用最简短的话,澄清最多的事实。便出言问他:“你击鼓鸣冤所为何事,如实道来。”

青崖说:“卑下为梨园使辜大人鸣冤,辜大人夜查将军府,并非无的放矢,辜大人高义,为保全卑下隐瞒前情,但卑下不能对辜大人所受冤屈视若无睹。左翊卫将军彭雍曾垂涎乐师朱娘子,要求朱娘子夜间独自赴宴。朱娘子年少,不敢前往,卑下与朱娘子交好,便自作主张顶替了她。朝中的大人们以为朱娘子未曾赴约,彭将军轻轻揭过宽宏大量,其实都错了。彭将军没有追究,不过是因卑下舍身,与彭将军做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