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装潢大气、简约,一入门最显眼的地方却掛了一幅充满童趣的蜡笔画。作者大抵是一个孩子,握笔不稳,画得图案歪七扭八,看了许久才勉强看出是在画一家三口,每个人的脸上都掛着幸福的笑容,但体型最小的人脸上、手上却画了管子。
那是苏玉尘五岁时创作的画。
对小朋友而言,书写完整的中文名字太困难了,于是朱咏珀替她取了一个英文名,她的每幅画作都是以winter署名。
「明明说过别把画掛在那……」苏玉尘嘟囔着,她的拇指来回摩娑着刻字处,感受着光滑的表面与凹陷的字体,她喜欢这份惊喜,目光移不开,手也放不下,恋恋不捨却还是将手鍊递到顾令生面前。「抱歉让你破费了,我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我知道。你出生在冬至,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也没有过冬至的习惯。」顾令生接过手鍊,他打开磁扣,将手鍊环住苏玉尘的手腕,随即扣上,「但往后的每一年,我都想要替你过生日。」
这番话让苏玉尘的心脏一紧。
她始终不愿面对自己的生日,年幼时算命师的话是无法挣脱的诅咒,每年生日彷彿在倒数着她的寿命,连传统「吃汤圆长一岁」的习俗,都令她害怕不已。
豁达两字是属于她的人生必修课,但她却觉得虚偽至极。有多少人能做到不害怕死亡?她每天都在倒数着自己能活的日子,会焦虑、会惶恐,还没有度过精彩的人生,哪甘心就这么死去?
在时间的消磨下,她曾看见希望,却也被浇熄过希望,被疾病打磨得失去稜角,失去了定义生命的热情。她苟活着,多活一天算一天,回首二十年的岁月,只需一个「无趣」标籤就能说明一切。
紧闭的心门,如今被人以真诚为斧劈开一道缝隙,外头的光照了进来,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原来,她是可以谈及未来的人。
拉过顾令生的手,苏玉尘用手指在他的手掌上写下一个白、一个山、一个豆。
「皑?」
「皑皑。这是我自己选的名字,只有爸爸妈妈会这样叫我……从今往后,你也可以。」
玉尘一词意为雪,只要天气回暖,积雪便会消融,它的生命与它的美都太过短暂。
而皑皑一词,洁净、洁白,更有祝愿之意。
祈愿一生为人坦荡,冰清玉洁,不染尘埃。
顾令生将苏玉尘送回家时,不过下午四点。
每逢冬至,王妈妈都会煮一大锅热汤圆,那锅甜汤里有红、白小汤圆,也有芝麻、花生大汤圆。
苏玉尘想,现在时间还早,父母也正巧在家,不如把人留下吃碗汤圆、间聊几句。「你急着走吗?爸爸妈妈应该也想见你一面,要不要一起吃汤圆?」
顾令生接受了苏玉尘的提议,解开安全带随她一同下车。
一进门,王妈妈接过两人的大衣,告诉他们朱咏珀和苏昌啟正在餐厅吃着汤圆,顾及到苏玉尘不吃汤圆,王妈妈额外准备了一些蛋糕与甜点,还把牛奶热过一遍,装在保温壶里。
朱咏珀和苏昌啟对意外之客感到惊喜,他们连忙拉开对面的空椅子,让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起。
「苏董、夫人,打扰你们了。」
朱咏珀亲切地替顾令生盛了一碗热汤圆,还把装满水果点心的甜点架放到苏玉尘面前,贴心地为晚辈们打理好一切。「令生啊,我们夫妻俩见到你也很高兴,这孩子今天没给你添麻烦吧?」
顾令生摇摇头,「今天我和玉……和皑皑聊得很高兴,虽然我们的年龄有些差距,但她的想法很成熟。」
朱咏珀与苏昌啟交换了眼神。从称呼转变来看,苏玉尘对顾令生也有一定的好感,否则她不会随意让人唤她皑皑。
身为话题中心,苏玉尘莫名觉得尷尬,她轻咳两声假装无事,接着拿起一个空碗,往碗里盛白色小汤圆。毫无来由地打破了往年的惯例,父母投来诧异的眼神,令她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主动解释道:「我也想嚐嚐汤圆的味道,可以吗?」
朱咏珀和苏昌啟自然是乐意的,养了孩子二十年,依他们对苏玉尘的了解,她的转变肯定有理由。他们看着苏玉尘将汤圆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眼角馀光瞥见她手腕上的手鍊,心里也有个预设答案。
一边吃着汤圆,一边聊着生活琐事,苏玉尘不擅长分享,只是静静听着。父母在她面前不藏心思,不难看出他们很中意顾令生。她也知道,不管是才华或个性,顾令生都无可挑剔。
「等皑皑大考完,你们多去户外走走。这孩子成天埋在书堆里,我都怕她只顾着读书,把健康给忽略了。」
为了考上心仪的大学,苏玉尘拚了命读书,平时睡眠时间大约五小时,要不是朱咏珀要求她今日和顾令生相亲,她还打算花一下午的时间写两套数学试卷。
顾令生是她生命中的意外,是可遇不可求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