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寧愿我没有生下来。」温今莲复述,幸好,过了近二十年,这些话语对他的衝击已经比较淡了,对她却不然。
姬子茞却久久无法平復情绪,呆呆凝视他半晌,她眼底有泪雾浮现。
「你哭什么?」换温今莲被吓到,他连忙揩去她的泪水,「又不是骂你。而且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现在还会对你这样说?」她想到他彻夜弹琴的那一晚,那一天,他去过他爷爷住的疗养院,果然是在那里被老人家训斥了吧?
「偶尔,反正我痲痹了。」她的泪水来得又多又兇,揩不尽,他好心疼,「别哭啊,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我想到,要是你真的没有出生,我就没办法遇见你了……」姬子茞越想,越觉得椎心难忍,语声哽咽,「我不只是心疼你,而是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她明眸中还含着泪水,却闪出了凌厉的火花,「一个见过世面的大人,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说这种话,这不是霸凌,什么才是霸凌?上一代起的头,为什么由你承担后果?你有什么错?你唯一的错,就是生为他的孙子,成了整件事的代罪羔羊!」
她愤怒的字字句句,都击中他长久的心结,化为心间胀满酸楚的甜蜜,因为有她的哭泣,他寻得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他矛盾地既欢喜她为他哭,又捨不得她哭,他哄着抽泣的她,直到她破涕为笑。两人就在枕上低声絮语,聊着一些不相干的小事,先后沉入睡梦中。
夜半,他醒来,看见酣眠的她紧窝着他,她的睡姿是那么自然,她的存在是那么天经地义,彷彿他心灵的空洞,就是等着她来填补。他有种隐隐的灵犀:她,是上天派来的,疗他心伤的天使。
他感觉,她是为他而生。
那么,他便只为她而活。
***
紫灰色的雾气瀰漫四周。
姬子茞置身于青葱的谷地之间,她很自然地朝湖边的一株国兰走去,缓缓的步子,愜意地踩踏着青草,小草在她脚趾缝挠痒痒。
然后,她只是一眨眼,就看见温今莲站在兰花旁边。她微笑,加快脚步,奔向他,扑入他怀中。
「心情很好?」他接住她,笑看她一脸雀跃。
「看到你,不好的也变好了。」她瞅着他笑。
「哦?所以你心情不好?」
「嗯……」
「为了什么事不开心?」
「……不记得了。」她沉思,摇摇头,只管双手环着他颈项,掛在他身上晃啊晃。
「也许,我可以让你想起来。」他微笑低语,右手一挥,出现一柄银色细剑。
怎么不是她见惯了的「桃花源」?姬子茞想着,又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望入他含笑的眼睛,努力想,「……得……」
「得?」
她点点头,「得……」某个矇矓的字汇在心头一闪即逝,她只记得另一个说法,「似曾……相识。」话落,她环顾周围,悄无声息的空气还是静静的。
「我让你觉得『似曾相识』?不会吧?我就是温今莲,是你的老师,你本来就认识我。」他额头抵住她的,温言笑语之中,银剑无声无息地刺入她胸口。
姬子茞呆看着,银剑缓缓从她胸口抽离,鲜血随之涌出,她这才感到剧痛,咳嗽起来,慢慢跪倒,咳出的点点鲜血溅在她膝边。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提着银剑,笑容可掬的他。「老……师?」
他一挥剑,斩断她右手大拇指,她疼得叫出声,「老师、你、你……」
「我在,什么事?」他咧着轻快又残忍的笑意,随手将剑刺落她肩头,剑尖从她后背透出,听她惨呼,他笑得更是欢畅,「我是你的老师,温今莲,怎么了吗?」
她鲜明地感觉到剑身抽离她身体,所到之处如火烧般的炙痛,痛得她弯下腰去,额头抵着交叠在地的双臂,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那个捉摸不定的字汇又来扰乱她,「得……」
「得什么?噢,你在说你现在得到的东西吗?这叫做痛苦,叫做生不如死,你懂了吗?」他拔剑,银剑在他的狂笑声中挥开,在草地上洒落一道鲜红血弧,「不要忘了是谁赐予你这美妙的感受,我叫做温今莲,你记住了吗?」
「得……ㄉ……」她奋力抬头,在脑海中拚命翻找,那个字,就差一点了,她知道的,那个字是……「『deja……vu』!」银剑斩下,她的右臂被无声无息地卸落,她在剧痛中尖叫出声,跌倒在地。
他狞笑,一脚踏在她腰间,「你在嘰哩咕嚕说什么?是姬家的独门咒语吗?没用的,这里是温家人才进得来的地方,你--」一口从他后背通到前胸的武士刀,卡住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