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惶恐地正襟危坐,等待被骂。
「我爱你。」
姬子茞第三度惊呆,感到他另一隻手也伸过来,将她的手合握在掌中,握紧,像握着得来不易的珍宝;又轻轻松开,像握着随时会扑腾远飞的鸟儿。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毫不掩饰眸底的依恋和情感,以及对她的渴望。
姬子茞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起床还不到一个小时,接连发生的事宛如云霄飞车,带着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她头昏脑胀,眨眨微肿的眼眸,迟疑问:「老师……你是不是药效还没有退?」
药效的确还没退净,但温今莲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在误以为自己失身给旁人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他惊惶失措,觉得自己脏了,无法再面对她;在得知他依然清白,他又想到她,如释重负,就在那一刻,他领悟--
如果他这一生仍有所求,就唯有她。
他想要她。
可是,她很可能不要他。尤其是等听完他始终竭力隐瞒的事实之后;尤其是在他见识到她对自己犯错的表姊之后,她是如此刚正不阿,即便是自己最亲的人也绝不饶恕。
他苦苦隐匿的深重感情,还没看到起点,已看到终点。
「有一件事,我必须先说清楚,是关于我母亲跳楼的始末。」他艰涩地开口,神情晦暗。
「根据我外婆说的,自从我父亲离开我母亲后,她精神就不太正常了。从我有记忆以来,就看她天天捧着一本相簿,里面全是我父亲的照片,她可以一整天都不理我,却连一分鐘都离不开那本相簿。可是,她依旧是我最爱的母亲,为了让她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察觉自己有造出幻影的能力,而且只显示给我想要给他看的人看。所以,我造出我父亲的幻影。我母亲欣喜若狂,抱着那个幻影又哭又笑。」
姬子茞听着,猛地就想到刘祺的案子,为何他当时会晕倒?她终于明白了,因为他亲身经歷过这种事。
「她开始有了笑容,她会牵着『我父亲』跟我说话,说我们一家三口多快乐,说她好高兴为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她会说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那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的外公和外婆看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只当她是精神病发作。我花很多时间去研究那本相簿,费尽心思去把那个幻影模拟得更真实,操纵那个幻影和她互动……」
「别说了……」姬子茞已经猜到结果了,她不忍听,不忍让他活生生的自我凌迟。
但温今莲执意要说,他不逃避,他要她看清他所有的不堪,要让她明白,她爱的是怎样的一头怪物,「我就用那个幻影哄着我母亲,一日復一日,我以为自己的手法完美无缺,要说有什么瑕疵的话,就只有我入睡时,幻影就不言不动。还有,我没想到,我八岁那年重感冒,发烧到四十度,我的能力突然中断,幻影消失了。
我母亲发狂地在屋内到处寻找『我父亲』,当她找了三个小时都找不到,她站在我床前,看着我,她明白了。我永远忘不了她那时的眼神……」撕开旧伤,太痛苦,他的声音逼近崩溃地颤抖,「她就看了我那么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阳台,我病得爬不起来,只能目送她……跳下……」
「别说了。」姬子茞听得痛心,握紧他变得冰凉的大手,「你不是故意的。」
他苦涩地扯唇,失温的嗓音被罪恶感吞噬,「不,我就是故意的,因为我渴望被爱,只要能听到她说爱我,就算是对着那幻影说的,我都无所谓……当我外公知道我做了什么,他劈头就给了我一巴掌,外婆衝上来保护我,可是她也不敢正眼看我。在他们眼中,我是施行邪术的恶魔……
我的外公非常恨我,他根本没教我什么刀法,是我看他练习时自己偷学的;他更不可能把他的盆栽交给我,盆栽是我硬从他朋友那里拿过来的。瞧瞧我,我把他的宝贝女儿变成什么德行?他还敢再交给我什么吗?」他神经质地轻轻颤笑,濒临崩溃。
「这就是我的爱。我的爱,把我爱的一切全部毁灭,把我爱的人践踏得遍体鳞伤。我的爱无法带来幸福,只会带来痛苦。」他眸光幽茫失神,看入她惶惑不安的双瞳,他的语气飘忽而忧抑。
「现在,你还希望我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