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禹童用手遮住双颊,让我无法看见她流露出的表情。但从那些细细碎碎的啜泣声,我知道她在哭,哭得很难受。就像是藏在内心深处,久未癒合的伤口,猛然被撕裂开,鲜血淋漓的,需要花好多力气,才能逐渐平復。
「都怪我太迟钝了,你才会独自承受这么多恋爱的烦恼。」我不忍多说,只好轻轻搂着她消瘦的身躯,内心感到无比煎熬,「还很对不起你的是,就算你现在知道邓子誉曾经的心意,我也没办法再把他推向你了。」
「你干么……干么跟我道歉?就跟你说,跟你没关係。」
怎么会没有关係呢?我的存在,让她对与邓子誉的恋情很不安、很没有信心。
「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会哭不是因为与他分手,是很对不起他。分手那天,他在军营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我,问我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再努力一点,透过沟通,携手与他克服好多好多问题……」
邓子誉那段我未曾参与过的岁月,突然变得无比具体。我感到心痛,又很心酸。
「我在当下才恍然,我们之间所有的难关,都源自于我的畏惧。自始至终,是我在辜负他,我比你还要恶劣,好多好多。」
总是在我面前,露出温暖微笑的邓子誉,背负着好多好多伤痕。
虽然舒禹童认为她比我还要恶劣,可我很清楚,是我伤邓子誉伤得更重。
他曾经把所有的期盼与希冀,都寄託在我的身上。以为我能够有所回应,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我不知道,他是抱持什么样的心态,答应与我交往,重新再接纳我。
「阿欣!我叫了你好多次,怎么都没有反应?在发什么呆?」
距离我们决定交往,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我们相处得很自然、和谐,几乎不吵架,只有斗不完的嘴。
「我没有在发呆,我只是在想你。」
「想什么?」
「想你买什么晚餐给我。」
邓子誉挑眉,批评:「猪!整天就只想着吃!」
「不想着吃,要想什么?都忙了一天了,当然要好好慰劳自己啊。」
以前在北部工作的时候,为了上镜好看、漂亮,我一天只吃一餐,严格计算热量和营养,把自己瘦得跟竹竿一样。可自从做了胃穿孔手术,熬过復原期,我逐渐找回对「吃」的热情。
虽然吃的不多,但喜欢吃,高兴吃。
「所以你到底买什么晚餐给我?」由于我们都身兼多职,工作太忙碌,產生了异地恋的既视感,一週私下都不能见两次面,我索性放弃无畏的矜持,直接宣布要与他同居。
邓子誉没有拒绝,只是对于我们要住哪里感到困惑。
对此,我们先后在高桥里看了好几间房子,是有打算买,可一打开存摺和估算我们现有的资金,立即笑着笑着就哭了。邓子誉呢,要缴咖啡厅那两栋楼的房贷;我呢,把所有的积蓄,协同邓子誉和戴阿姨的流动资金,全部投入高桥里的振兴计画中。
在计画尚未有所回馈前,我跟邓子誉都穷得连一间厕所都买不起。
「还能是什么?就是你最喜欢的海鲜锅烧意麵啊。」于是,我们选择窝在邓子誉的房间。添购衣柜、化妆桌,再把他的单人床换成双人床。
「真的啊!你不是嫌这家麵店每次都要等很久吗?」
我跟着他从卧室走到客厅,面对面地坐在餐桌的两侧。
「等是等很久,但你喜欢吃啊,我有什么办法。」拿我没輒的邓子誉略微抱怨,还不忘替我打开盖子,让意麵的热气与香味飘散出来。「小心烫。」
可惜他的「小心烫」说得太晚了,迫不及待的我,已经被汤烫到了上顎,露出了苦瓜脸。
「你真的是!」邓子誉差点没被我气死,起身为我倒冷水。
同时,他摆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了很特殊的提示音。我说:「欸,邓子誉,你的电话在响,好像有人传讯息给你。」
「什么?」他从厨房折返回来,右手把杯子塞到我手里,左手滑开手机。
「怎么了?」我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差,立即想到:「是不是戴阿姨出了什么事?」
这几天戴阿姨都在医院进行化疗,由看护在照顾她。
「没什么事,你不要紧张。」邓子誉先安抚我,随后说:「是我妈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化疗,要改成口服,她不愿意吃。」
「怎么会这样……那我跟你一起过去吧,我去劝劝阿姨。」
「不用,我过去就好。你饭都还没吃完,跟我过去干么?」
「你的饭也没吃完呀,这有什么关係。你等我一下,我去拿──」
「阿欣,你听话,待在家里等我就好。你的身体跟我的不一样,我少吃一顿不会怎样,你有可能会因此感到很不舒服。」
「我又不是纸糊的,我可以路上吃……」
但向来迁就我的邓子誉,这次没有让步。他轻轻抚摸我的脸,再次嘱咐我要好好吃饭后,拿着外套、钱包和手机,在我忧心忡忡的目光下离开。
我则坐在原位,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我与邓子誉的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