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大意了。
丢小鹿一个人出门实在是失策。
以前,他也曾懊悔让玥儿独自出门,后来他便规定只要她出门一定要有侍卫通报。
时时刻刻,他都担心玥儿受到一丁点伤害。
直到有一天玥儿瞒着他偷偷出门,然后差点被魔物杀死。
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赶到,但仍然气到不行,还差点杀了她的侍卫……
好像也是从那一次开始,他觉得玥儿和他的关係有点不同了。
她不再对他崭露笑顏,也不再什么事都与他分享,以前他们兄妹总是无话不谈的……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的关係產生裂痕?的?吗?
导致后来,玥儿与他反目,造成了现今的后果……
唉,没时间回顾过往了,他现在必须立刻找到小鹿才行。
他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使用覆盖性的搜索魔法,虽然会消耗他许多法力,不过他并不在意。
路西法闭上眼,开始感应整个大台北市的一草一木,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直到他听见──
范鹿希呼唤他的声音。
他们直达巨擘大楼,吴况一看见范鹿希,立刻拉着他们躲进会议室里。
「楼下挤满了一堆记者,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范鹿希跟路西法对望一眼,若不是路西法用魔法,他们也没办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入大楼。
「粉丝团已经被灌爆了,可能要再次关闭。」
「不行!」范鹿希站起来。
「可是……」
「再关下去,我的流量排行都不知道会掉到第几名。」
「但现在粉专已经呈现溃堤的状态。」
「没关係,就让他们骂。」
「鹿希姐,这也不是我可以做决定的。」
「为了下次的流量排行,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你要怎么解决?这次林保鑣的事情就是最大的教训!」
「总之,不能关粉专。」
「鹿希姐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这时比起流量,形象应该是更重要的吧。」
为什么这么坚持?范鹿希想起当时路西法晕倒的情形,她不想让这件事再次发生,她必须确保能供应稳定的流量。
「现在关闭粉专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还是专心在解决林保鑣的事情吧。那林保鑣怎么会自杀呢?我的影片明明清楚陈述了这件事的始末,我也针对我有问题的地方向大眾道歉,希望大家不要再计较,怎么会被解读成霸凌?」
「嘘。」吴况摆了一个小声一点的手势。
「网友的反应本来就很难预估,网路声量一直停留在前十名就是一个徵兆,林保鑣显然是受不了网友的谩骂才烧炭自杀的。」
「他现在情况如何?」
「他在医院,仍然昏迷。」
「那经纪公司这边打算怎么做?」
「严重的话,可能要开记者会说明,但我是反对的,我觉得你这阵子还是先别露面。」
「出席记者会我没问题。」范鹿希一口答应。
「可是……」
「如果真的是我的影片造成林保鑣自杀,身为公眾人物,我觉得我这么做的确有欠考虑,我必须好好向林保鑣道歉。」
记者会安排在世贸附近的一个小演讲厅里,各家媒体在确认过识别证之后纷纷入席。
没多久,范鹿希与经纪公司负责人一同出席,范鹿希穿了一件黑色连身裙,身上没有戴任何饰品入席。
现场安置了保全,而路西法则站在她身后。
媒体一见范鹿希进场,窃窃私语的声音忽然噤声。
现场一片寂静。
范鹿希拿起麦克风,一字一句,清晰而严肃地说:
「关于林保鑣的事件,我没有顾及他个人可能受到的伤害就上传影片,有欠考虑,我在这里深刻反省,并向林保鑣及其家人道歉,衷心期盼他早日康復。同时,我也会尽我所能补偿他这次可能需要的医疗费及精神赔偿。」
现场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始有记者提问。
「所以你承认有号召网友霸凌林保鑣囉?」
「没有。」
「各大论坛的网军谩骂林保鑣,这些都是你的粉丝吧?」
「论坛的网军是否是粉丝还有待查证,我们也会尽可能查明缘由,也请各位不要妄自评断我的粉丝。」
「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林保鑣?」
「我刚刚已经说明了。」
「你觉得你的赔偿林保鑣的家人会接受吗?」
「不管他们接不接受,我会尽我所能。」
「如果林保鑣真的回天乏术,你该怎么办?」
「喂,哪家记者,发问可以有水准一点吗?」
打断发言的,正是资深媒体人苏菲。
「出来混就不要跟我讲水准,你们家八卦新闻最多还敢跟我提水准?」
「我们家本来就是定位八卦版,你们家明明主打商经,为什么不去跑其他线?」
那人一时被问倒,只见双方似乎就要吵起来,范鹿希赶紧开口:「没关係,苏记者,我们都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林保鑣的医疗费用,我会尽全力帮忙。」
「你看起来并没有很伤心,你真的有在反省吗?」
范鹿希一怔。
「林保鑣污衊我在先,但身为公眾人物,我不该轻易拿他的澄清影片公诸于世,导致他身心灵受创,甚至动了自杀的念头,针对这一点,我确实有在深刻反省。」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暴力倾向,难道网路暴力就不算暴力吗?」
「网路暴力当然也算暴力,但我还是要澄清,我并没有动用媒体,更没有鼓动支持我的粉丝对林保鑣进行任何肉搜或是网路霸凌的行为。」
「但是你的影片造成话题不断,难道这就是你争夺流量排行的手段之一吗?」
媒体的询问没完没了,而且一直围绕着类似的问题打转,不给范鹿希任何台阶下。
范鹿希静静地聆听完,她面对媒体始终无动于衷,不会因为问题的尖锐而将情绪崭露在脸上。
路西法凝视着面对媒体的范鹿希的背影,不知怎的,觉得那个背影是那么地娇小,却又是那么地有担当。
不愧是他看上的缔约者。
佩服的同时,媒体的提问又让路西法火到不行。
「所以你有劈腿林保鑣吗?」
「可以闭嘴了吗?」
路西法终于忍不住,使出魔音,他低沉的命令,毫无保留地贯穿在场每一个人的脑神经。
在场瞬间一片肃静,明明有人想要发问,但就是无法开口,媒体们面面相覷。
主席发话:「既然大家都没有其他问题,今天的记者会就到此为止。」偕同范鹿希一同离席。
范鹿希在走廊上,米血立刻递了一杯热茶给她,吴况也拍拍她的肩膀,接下来就是请她先回家休息,有什么新的消息会再联络她,范鹿希点点头。
「路西法。」
「小鹿,怎么了?」
「我看你刚刚又用了魔音,你没事吗?」
都什么时候了,是关心这件事的时候吗?
「当然没事啊,我可是魔王耶。」路西法作势咳了一声。
「你以后不要再使用这么多魔法,你看你的角。」
说着,范鹿希一伸手,她白皙的手掌触碰到路西法的头顶,路西法的魔角瞬间显现,他暗红的眼眸变得火红起来。
他右边断裂的魔角虽然只看得到局部,但残破的地方已经开始復原了。
连路西法自己都很惊讶,他没有想过断裂的角会再长回来。
「你一直有在注意啊。」
路西法垂下眼帘,赤红的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感激。
「我现在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我担心如果我突然不红了,你的角就长不回来了,所以趁现在还有点声量,一鼓作气恢復你的魔法吧。
范鹿希摇摇头。
「没什么。带我回家吧。」
「啊?」
「啊什么啊,用你的瞬间移动啊。」
「刚刚不是叫我不要使用魔法?你当我是你的交通工具啊?」
「不然要怎么办,外面下着雨,而且我的车窗破了,你又会晕车,只能瞬间移动了。」
「好吧,抓紧了。」
范鹿希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赶紧抓住路西法的手臂。
一阵轻柔的旋风扫过,两人瞬间从走廊上消失。
一回到家里,范鹿希一改平素傲慢的口吻。
「路西法,你可以消失一下子吗?不然去客房,那房间暂时给你用。」
「才一把你送回来就要赶我走,太不够意思了吧?」
正当路西法想继续顶嘴时,只见范鹿希方才泰然自若的神色已然消失。
「你还不走,不走……不走我可能会难以控制我自己。」
说着说着,只见范鹿希的眼睛突然湿润起来,一粒斗大的泪珠从范鹿希脸上滑落。
方才面对那么多的媒体,她实则已经筋疲力尽。
范鹿希将脸埋到沙发的枕头里。
「走开。」
「喂喂。」路西法叹了一口气。
「好,我走。」
正当他转身时,范鹿希却拉住他的衣角。
「我肩膀借你吧。」
路西法僵硬地坐在沙发上,范鹿希把头埋到他结实的臂弯里,路西法就这样安抚她,也不知过了多久……
林保鑣自杀事件翌日,范鹿希立刻失去了所有的厂商邀约,保时捷的广告也决定重新选角拍摄,敲定由酪梨少女及火忧搭配。
林保鑣的家属跟她索赔了五百万,范鹿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鹿希姐,这是勒索啊!你怎么就答应赔偿五百万?」吴况的语气有些崩溃。
「吴胖,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林保鑣还有黑道背景的话,五百万能了却这件事我觉得很划算。」
「小鹿,我在你身边为什么要怕那些黑道啊?」路西法这次跟吴况站在同一阵线。
「这样不就变相承认你有网路霸凌之事?」
范鹿希沉默,网路霸凌这件事她确实有责任,她太急于澄清自己,导致林保鑣受到网友攻击。
这笔钱如果能够弥补她的罪恶感,她觉得很值得。
「我生平从不欠别人东西,吴胖,我已经决定了。」
范鹿希不敢出门。
她总是独自一人凝视着网路的流量,凝视得出神。
utv的订阅一落千丈,陷入订阅断层的状态,而粉专则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谩骂声。
每日只要有莫名的门铃,范鹿希都会忍不住绷紧神经,她害怕不知又是什么假扮访客或是假扮厂商寄试用品,实则是要来给她下马威。
后来,范鹿希乾脆谢绝所有访客及所有包裹。
因为她知道,不能再期待那是厂商的邀约了。
「我没有收入了。」
有一日,范鹿希忽然对路西法说。
「你要不要跟我解约?不然我养不活你,房租也有可能缴不出来了。」
范鹿希计算了一下,她平时这栋豪宅的管理费加上房租平均一个月要将近六万,加上每天的生活花费,即便她的存款再多,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小鹿,你真的希望我这么做?」
范鹿希背对着他,咬唇。
──你跟着我没出息的。
「快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路西法愣了半晌。
「我知道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失去踪影。
当范鹿希回神,只看见空荡荡的客厅,以及,随风飘扬起来的透明薄纱,略感一阵寒意,这就是俗称的人走茶凉吧,范鹿希冷笑,将落地窗关紧。
「倒是爽快,说走就走,看来你跟那些无情的粉丝也没什么两样嘛,笨魔王。」
范鹿希喃喃,本来只是喃喃,后来她发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声。
「你这个笨蛋魔王!」
骂了一阵,范鹿希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后,已经接近傍晚,她忽然感到肚子饿,一整天没吃东西。
平时她都使唤路西法去买东西,现在路西法不在了,她只好拿出手机叫外送。
吃炸鸡好了,反正现在也无须理会身材了。
于是她叫了附近的「恶魔鸡排」──辣味。
可恶,为什么连鸡排的名称都这么讨人厌?
外送平台显示,在接单之后,摩托车的图示开始移动,奇怪的是那台车瞬间就到范鹿希的住家位址。
「奇怪,这个外送员怎么瞬间就到我家了?」
正当范鹿希纳闷时,她的阳台的落地窗刷然滑开。
一隻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伸进屋内。
路西法提着一包袋子,而袋子内容物分明就是范鹿希点的炸鸡。
「您的外送已完美送达,请评分。」
路西法的风衣外套随风飘扬起来,他就这样佇立在范鹿希的阳台,背后是夕阳渲染的云彩。
路西法一脸得意洋洋。
「你养不起我没关係啊,我可以当外送员养你啊!我听说这份工作如果认真接单的话,一个月也能赚好几十万呢,我如果用瞬间移动的话,或许可以破百万?不会输给你本来的收入!」
范鹿希一楞,随即噗哧一笑。
「笨蛋魔王,站在那里干嘛?一起吃啊。」
「这鸡排真不错耶,香嫩多汁,外皮酥脆,辣辣辣。」
路西法咀嚼了一口被范鹿希剪成块状的鸡排,伸了伸舌头。
「配一点啤酒会更好吃!」
范鹿希用刚从冰箱取出的啤酒冰了路西法的脸庞,路西法瞬间跳起来。
「哈哈哈哈。」范鹿希忍不住大笑,路西法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鹿的笑容果然很好看呢!」
「少废话,喝喝看。」
两人就这样一边喝酒,一边吃炸机。
开了电视,就看见酪梨少女与火忧的广告。酪梨少女艷丽的庞克装与火忧一身慵懒休间的造型形成鲜明对比。
那支广告立刻登上热搜排行榜。
范鹿希醉醺醺地大骂:「这个女人抢了我的工作,她不是火忧喜欢的类型,演技也很烂,你看她车咚火忧,一点气势也没有,哼哼哼哼。」
就在这时,大厅的灯全暗了。
「停电?」
她转向路西法,只见他赤红的双眼闪烁在黑夜之中,像是红宝石一般。
「小鹿别看……这种烂节目,烂?广?告,那火忧也是烂,他有什么好?」
路西法在一片漆黑似乎仍看得清楚,他双手遮住范鹿希的眼睛。
「路西法,你醉了,喂喂喂!」
范鹿希拨开他的手,想去拿水,不料她才一起身,就感觉路西法从背后将她拉回去,她的身体不自觉地被拽入路西法的怀中。
「别走。」
路西法的眉目间笼罩一层淡淡的忧伤,好像怕失去什么似地,紧紧拥抱住她。
哪里是那个每天蹦蹦跳跳的魔王?
等等──
「小鹿,别离开我。」他还是重复着。
「……」
这个笨蛋魔王,怎么才喝两口就醉啦!
范鹿希轻抚他的背,很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好好好,我不走。」
「不要赶我走。」
范鹿希眨了眨眼──她方才是不是太过份了?
一片漆黑之中,范鹿希轻轻地在他耳边呢喃。
「好,我不赶你走,再也不会了。」
那天晚上全台北市跳电十分鐘,电力公司表示供电正常,找不出任何原因,隔天立刻出现在新闻及网路媒体的头版上,遮盖掉一眾关于范鹿希的负面新闻。
夜深人静时,林峰然所在的医院吹起了一阵异样的风。
暗夜里,房内的灯忽明忽灭,一道黑影闪现,他冷峻地凝视着被氧气面罩遮住的林峰然,旁边的仪器显示着他的心跳。
路西法泛红的双眸闪烁在黑夜之中,他静静地举起手掌,对着林保鑣的额头。
只要一个瞬间,他就能让林峰然毫无痛苦的死去。
那个让范鹿希跌落谷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