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思嬡偏生不怕他的怒气,扯了扯唇角:「臣妾……我若死了……太子妃必定会怀疑……」
果然,听及太子妃,收紧的手略松,他眼角泛红,冷冷地看着她。
失去了脖颈的箝制,冰凉的空气涌进喉间,呛得她狼狈地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太子妃……谁会知道,那个出身市井,毫无心计,被陛下冷落了三年,只有头衔虚名的东宫太子妃常瑶,竟才是眼前这无情天子的软肋?
因为怕常瑶怀疑,所以饶她不死。
瞧,多么可笑。
凌思嬡想着,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犹如来自地狱的召唤,带着点不屑地嘲讽道:「你不会真以为,能在我的手底下……逃出生天吧?嗯?」
凌思嬡一愣,还没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她抬起头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把她死死的钉在墙上,而就是眼前的男人抬起手,狠绝地将手里的匕首捅进了她的心窝里。
有腥红的血顿时翻涌而出,染红了她身上的衣裳。
她死死地咬唇,忍住胸口的剧痛,不可置信地开口问:「为什么……?」
「你很聪明,但--太聪明,未必是好事。」他如往常般贴在她的耳畔,似情人之间的低语,可说出口的话却冰凉彻骨,「你有了不该有的念头,就要有承受后果的觉悟。」
凌思嬡苍白着脸,不甘心地用尽力气,迫使自己与他对视,双眼直直地看着靳尹,双眼明亮得骇人,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与执拗。
「贵为陛下,你终究……还是不敢……让她知道。只能一辈子……用着虚偽的面貌……对着她……」凌思嬡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不屑地轻笑:「靳尹,你真可怜。」
话音未落,握着刀柄的手旋即转了半圈,静謐的房里几乎都能听见血肉搅动的声音,凌思嬡顿时疼得脸色发白,痛不成声。
她紧紧咬着唇,娇嫩的红唇被她咬破,留下深深的齿痕,鲜血自嘴角滴了下来,但她却近乎偏执的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求饶的哀嚎。
然后,彷彿是恶意的报復,那把刺在胸口的匕首再度往里刺了进去,凌思嬡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匕首拔出的瞬间,她失去支撑的力气,往后倒在了阴凉的地上。
那本是她嗤之以鼻,就算是被擒入狱中,也绝不肯靠近的阴湿角落,偶尔还能瞧见有老鼠发出细微声响蹿过的地方,然而如今,她却倒在了上头,再无挣扎的力气。
「凌思嬡,你就好好瞧一瞧,那些曾经被你践踏、为你铺路,无辜冤死的亡灵,下了十八层地狱,好好去死吧。」
冷冽如冰的声音响起,凌思嬡抬头看着樑上被门外透进的一丝光亮,于空中飘飞的尘灰,视线渐渐模糊。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的最后,只馀下她一个人,再也没有力气挣扎,静静地倒在了冰冷不见光的牢房里,等着死亡的到来。
她想起了,那时候的她还未出阁,仍是凌家大小姐的时候,骄傲任性,明媚恣意,她也曾有过那样纯真美好的时光啊……
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臣妾这一辈子如痴梦一场,后悔也来不及了。只盼下一辈子……也能真正做一回……」语气一顿,她轻轻一笑,「贤德良善之人……」
脚步声渐行渐远,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恍惚中,只听见了他不带丝毫情感的声线,淡淡地吩咐道:「既然死了,就都烧了吧。」
语气轻描淡写,彷彿里头的不是他曾经宠爱过的妃子、一条人命,而是丢掉垃圾一样的草率。
她闭上眼的同时,一把火已经自角落里蔓延着烧了起来。
而当地牢失火的消息传了开来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开来,焚烧成一片火海。
庆历二十一年,东宫走水,太子侧妃逃脱不及,葬身火海。据说,火灭之后,下人去清理现场,皆未发现其遗骨。
太子妃常瑶闻讯后,曾在太子面前,心疼不捨地叹息道:「侧妃姐姐也是可惜,一场大火,就带走了她的命,什么也没能留下……」
而少年太子只是眉头一皱,没能言语。
眾人只道,他与侧妃情深一场,侧妃骤然离世,想必心中悲痛万分。
没有人知道,在眾人没能看见的角落里,他眼底如不见光的苔蘚般,于阴冷中蔓延而生的阴狠邪念。
而曾经宠冠东宫的太子侧妃,当朝首辅嫡女凌思嬡,早已化作回忆里的一粒尘埃、白纸上的一抹字痕,逐渐淡去,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