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歧路被郑顺意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噎得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接不上话。他攥着的指节发白,骨子里的世家教养让他做不出对女子动手的事,可这金尊玉贵养大的少爷哪儿受过这种气?抬手就要摔那揽客的茶具。
程令砚正要拦,忽听得身后一声怒喝:混账东西!程令岚兄妹齐齐唤了声吴世伯,吴向荣铁青着脸大步进来,连个正眼都没给俩兄妹。见儿子这副德行,他额角青筋直跳:《盐铁论》的策论写完了?《九章算术》的例题可曾验算?
吴歧路冷着脸,眼底尽是叛逆与不耐:我的事轮不到你管。话音未落,他猛地踹翻脚边的圆凳,木凳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吴向荣额角青筋暴起,攥着鞭子的手背凸起根根骨节,却硬生生压下怒火:晁平!把少爷关进房里,没我吩咐不准踏出半步!
待吴歧路被家丁架走,程令岚绞着绢帕望向兄长:哥,歧路哥这般......我们明日还来寻他么?程令砚望着渐暗的天色,眸色比暮色更沉:回罢。再耽搁,五姨娘该差人满城寻你了。
程家的晚宴上程富端坐于主位,面容肃穆。待他执起乌木镶银的象牙筷,众人方敢抬手。程令砚低眉敛目,执箸的姿势分毫不差,连夹菜的幅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程令岚虽也规规矩矩坐着,却在父亲看不见的角度偷偷撇嘴,指尖在桌沿无意识地画着圈。
咳咳。程富忽然搁下汤匙,青瓷碗底碰着黄花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程令岚立刻绷直了背脊,连呼吸都放轻了。今日的功课可还尽心?他目光如炬地扫过儿子,我们程家世代簪缨,最重清誉。你是要继承家业的人,若在学问上被旁人比下去...话未说完,但桌上所有人都听懂了那未尽之意。程令砚的筷子在空中顿了顿,又稳稳夹起一粒晶莹的米饭。
程令砚微微颔首,儿子知道。
程富继续道:今日与吴家那小子往来可还顺当?他可曾透露些什么?你要记着,这小子可是咱们程家探听吴家动静的039;眼线039;,须得拿捏得当。既不可叫他生分,也不能让他得意忘形。咱们程家世代簪缨,同这等骤富新贵往来,原就是赏他们脸面,你万不可失了身份。
程令砚全程低头应“是”,声音平稳无波,像一个完美的提线木偶。他机械地夹菜、咀嚼,眼神空洞或专注于眼前的碗碟。当程富提到吴歧路时,他握着筷子的手指才微微收紧,指节发白,但面上依旧恭敬。他内心翻涌:想起吴歧路肆意妄为的样子,心底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
五姨娘始终沉默着,只低头用饭,偶尔为程富添汤布菜。她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偶,连碗筷碰撞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嘴角挂着刻意的笑,眼角余光却总黏在程富脸上。每当程富皱眉,她布菜的手指就会微微一颤。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帕子——她这般没用,往后若没了程富,怕是连女儿的嫁妆都要叫人算计了去。
目光扫过程令砚时,她喉头动了动。明明是程家独苗,却被老爷当作探听吴家消息的棋子。那孩子背挺得笔直,可衣领下还露着昨日家法留下的红痕。她慌忙垂下眼,怕叫人瞧见自己眼底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