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只是皇帝的新衣，自欺欺人。
那些看似和睦的亲人，在背后，不知道是用怎样鄙夷的眼光在审视她，揣测她。
“说完了？”她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秦相遇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随即更加恼羞成怒：“你笑什么？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
“秦相遇，”秦玉桐往前走了一步，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里面没有了平日的乖巧天真，只剩厌恶，“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她顿了顿，目光慢悠悠地从秦相遇还带着欢爱痕迹的身体上扫过，红唇轻启：“一边吊着顾家三少这么好的未婚夫，一边跟不知道哪来的野男人在床上鬼混。你说，我要是把刚才看到的，原封不动地告诉顾廷邺，告诉顾家，你这个秦家大小姐，还能不能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顾家最重视家风门训，到时候必然是容不下她了。
“你敢！”秦相遇尖叫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床上扑下来，扬手就要打秦玉桐的脸。
秦玉桐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凑近秦相遇的耳边，含着笑意说，“反正我在你们眼里，已经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了。再多一条罪名，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秦相遇的手腕，疼得秦相遇倒吸一口凉气。
“你放开我！”秦相遇挣扎着，另一只手胡乱地去推她。
混乱中，秦玉桐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一步，撞到了门口的条案，案上摆着的一只青花瓷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清脆的碎裂声划破了夜的寂静，也惊动了前厅的人。
最先赶来的是秦相遇的母亲，秦奕洲的二姐秦淑媛。
她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自己女儿衣衫不整、满脸泪痕地跌坐在地上，而秦玉桐站在一旁，衣着完好，脸上却是一片冷漠。
“相遇！”秦淑媛惊呼一声，连忙过去扶起女儿，看到女儿手腕上那道清晰的红痕，顿时怒火中烧，指着秦玉桐的鼻子就骂：“秦玉桐！你发什么疯！谁给你的胆子，敢对你姐姐动手！”
紧接着，其他长辈也闻声赶来，将小小的客房挤得水泄不通。
秦相遇扑进母亲怀里，哭得梨花带雨，颠倒黑白：“妈……我……我就是看她一个人在外面，想叫她进来坐坐，谁知道她……她二话不说就动手打我，还说……还说要毁了我……”
她话说得含糊，却足以引人遐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秦玉桐。
有审视，有不屑，有早就料到如此的鄙夷。
比起这个半路进了秦家大门的养女，显然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秦相遇更得他们信任。
秦玉桐站在一地狼藉中央，像个被公开审判的罪人。
她没有哭，也没有辩解。
她只是看着这群所谓的亲人，看着他们是如何不问青红皂白，就给她定了罪。
“够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秦奕洲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瓷器碎片，和秦相遇凌乱的衣衫。他的目光在秦玉桐冰冷的小脸上停顿了一秒，情绪晦暗不明。
秦玉桐的心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
爸爸……
“奕洲，你来得正好！”秦淑媛也不管是非对错，当即向他施压，“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无法无天了！今天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就敢对相遇动手，以后还得了？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秦奕洲的视线扫过秦相遇，最终，落回到秦玉桐身上。
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小乖，”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给你姐姐道歉。”
什么？！
秦玉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会问她为什么，会信她，会站在她这边。
可他没有。
他让她道歉。
在所有人的面前，让她向那个颠倒黑白、刚刚还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她的女人道歉。
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噗”地一声，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冷意从脚底板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冻得她连指尖都在发抖。
“我不。”
少女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你说什么？”秦奕洲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说，我没错，凭什么要我道歉？”秦玉桐迎上他的目光，眼圈一点点泛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是她先骂我的！是她先动手的！”
“你还敢顶嘴！”秦淑媛气得浑身发抖。
秦相遇躲在母亲身后，露出一个得意的挑衅眼神。没有人证，谅她也不敢把刚才的事说出来。
秦奕洲看着少女那双写满失望和倔强的眼睛，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知道她委屈，可眼下这么多人看着，秦淑媛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偏袒她。
这会坐实那些流言。
他只能压下心疼，语气又冷了几分：“秦玉桐，别胡闹。先道歉。”
先道歉。
先退让。
先委屈自己。
又是这样。
秦玉桐忽然觉得很累。
她不想再争了。
她看着秦奕洲，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以为是自己全世界的男人。
原来，在家族和体面面前，她的委屈，一文不值。
她慢慢地，慢慢地收回了目光，垂下眼。
周围的指责和议论还在继续，像无数只苍蝇，嗡嗡地往她耳朵里钻。
那些灯笼的红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像一滩干涸的血。
“好。”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宣判。
然后，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走出了秦家大宅。
背后，秦奕洲喊她的声音被风雪吹得支离破碎。
她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