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帐篷里流转,从蜜金变得清晰。
帐篷外,营地已从沉睡中苏醒,零星的脚步碾过草茎,低语、锅碗的磕碰、还有隐约的咳嗽,汇集成一片生机勃勃却令人心烦的窸窣声浪。
梅尔僵着身体,被动地被萨洛恩散发的气息严丝合缝地包裹着。
那刚刚落下的吻如同微小的火星,点燃了什么东西,一种强烈到令人心慌的、全然陌生的滞涩感,猛地从胸膛深处弥漫上来,沉甸甸地压住她的呼吸,让每一次心跳都变得艰难而响亮。
它像沼泽深处无声盘绕的藤蔓,裹挟着阴湿冰冷的淤泥,正悄无声息地缠上她的四肢躯干,绞紧她的意志。
不对。
这种感觉不对劲。
尤其是此刻,被他蹭着脸颊、搂在怀里、听着他撒娇般的嘟囔时,心口掠过的那丝……
一种极其陌生的塌陷感,像一脚踏空了虚掩的枯枝腐叶,掉进了陷阱里,她瞬间警铃大作。
鼻尖充斥着他身上那种林泉清风的纯净气息。这明明可以让她感到安心的气息在这一刻突然变质,成了令人烦躁无比的根源,疯狂钻进她的鼻腔,堵满她的肺腑。
梅尔猛地从萨洛恩怀里挣脱出来,乱了节奏的心跳因为这个动作变得愈发失控。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萨洛恩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力挣开了深沉的睡意,浓密的睫毛细微颤抖着睁开,那如同被晨露洗涤过的纯净蓝眸里,茫然还未褪去,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小动物般的懵懂不解。
他支撑着身体坐起一半,金发从他肩颈滑落,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声音里还残存着睡梦的沙哑,听起来异常柔软。
帐篷外传来晨鸟的啼鸣,梅尔却只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她下意识地用力按住了左胸肋骨下那狂躁的源头,清晰地感受到那异常的搏动。
这不是受伤的疼痛,而是一种陌生的灼热,一波接着一波,汹涌澎湃。
感觉像是有人将她全身流淌的血液置换成了刚刚滚沸、粘稠的蜜酒,每一寸血管都在这粘稠的滚烫下酥麻、膨胀。
可恶可恶可恶!
是这个家伙,肯定是他,那什么来着,生命本源?他对她做了什么?
质问的冲动顶到了喉咙口,她真想现在就揪住他衣领,把他彻底摇醒,问个明白!现在!就现在!
可她的目光却像被烫着了一样,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间钳住了她的喉咙和勇气。
她触电般猛地别开脸,刻意避开了那困惑纯净的视线,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席卷了她。
她手忙脚乱地拽过另一件从希瑟那拿来的裙子,胡乱地往自己身上套去。
烦!烦!烦!烦得想杀人!
逃离帐篷几乎是本能的动作。
“唰啦!”帐帘被狠狠掀开。
冰冷潮湿的晨风裹挟着草木气息和残留的浑浊酒气猛地灌入肺腑,那丝凉意让她剧烈起伏的胸膛得到了短暂的疏解。
她深吸几口,试图冷静,但那异常的感觉格外狡猾,短暂蛰伏后反而缠绕得更紧、更深。
梅尔茫然地再次按压左胸。她受过伤,中毒过,被法术击中过,但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还有一种……让人烦躁得要命的痒意,从心尖一路蔓延到指尖,让她想挠,却又不知道挠哪里。
梅尔顶着乱糟糟的黑发,脸色差得像刚从幽暗地穴深处爬出的生物,她沿着营地的土路大步流星地朝湖边方向冲去,步伐又快又直,谁挡路就直接撞开谁。
一个刚刚宿醉爬起、正摇摇晃晃扶着木桩想呕吐的倒霉蛋,被裹着劲风疾行的梅尔结结实实撞了个正着。
那人像被投石机击中般踉跄几步,胃中翻腾的浊物和未消化的酒精瞬间涌上喉头,“呃哇——”一声呕了出来,随即又因重心不稳,稀里糊涂地脸朝下扑倒在冰冷潮湿的泥土里。
一声含糊污秽的咒骂飘散在晨风里。
紧接着,这倒霉蛋仿佛找到了最舒坦的归宿,趴在自己的呕吐物旁,脑袋一歪,居然又沉入了酒醉的混沌,鼾声渐起。
梅尔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扫过那个路障,脚步毫不停滞,径直冲到了碧波粼粼的湖边。
湖边,几个穿着各色简朴裙装的年轻姑娘正用木瓢舀水洗漱,互相泼洒打趣,银铃般的嬉笑声在水面上跳跃。
其中一人眼尖看到了步伐不善的梅尔,脸上绽开友好的笑容,热情地挥手招呼:“嗨!早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