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整以暇欣赏了片刻她咬出血痕的唇,才悠悠然往下说。
“有时候,个人在时代面前,脆弱得可怜。”他顿了顿,确保每一个字都重重敲打在她的心上,,“就像克莱恩在洛林,他个人的努力,改变不了整条战线的颓势。”
这句话被他念得缓慢又郑重,像是为一个天大的噩耗铺垫的开场白似的。
他挑了挑眉,看见她扶着桌沿的指关节微微发了白,连指尖都在发颤。
那些女孩在报纸角落里抠出来的战场报道,此刻全都化作了具象的噩梦:泥泞的战壕,瘫痪的钢铁巨兽,炮弹袭来时,克莱恩沾满泥灰和血的脸,还有那双蒙上灰翳的湖蓝色眼睛……
不能哭。不能在他面前。
女孩死死攥紧了小手,硬生生把那股涌上眼眶的酸涩憋回喉咙深处去,可呼吸却像是被一双手扼断了似的。
棕发男人凝视着她眼中摇摇欲坠的水光,胸口竟涌起一阵餍足感,可这餍足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烦躁,那烦躁像藤蔓般缠上来,让他喉头莫名发紧。
下一秒,男人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那模样都是对自己的折磨似的,他确实想要吓唬吓唬小兔,但真吓出了问题来,就难切入正题了。
“不过,今早战报,他突围成功。你那位了不起的男朋友,只受了点皮外伤。”
这句倒是实话,那份印着“机密”字样的战报,他今早确实亲手看过。
直到此刻,女孩才将将把呼吸给找回来了,可气也没喘匀,那轻飘飘的声音又缠了上来——
“巴黎也不安全。”他目光若有若无扫过诊所单薄的门窗,“北站黑帮昨晚火并,流弹打到两个街区外的公寓窗户,十六区的咖啡馆今早爆炸,死了两个无辜平民。”
男人懒洋洋地继续:“最新情报,抵抗组织正锁定与占领军有关联的人士,策划新一轮的袭击,小女士这的玻璃,也不比咖啡馆的厚。”
君舍说的那些事,她确实从报纸和病人那里听过,昨晚黑帮火并的枪声都隐约传到了这边来。
最后那个情报,虽然是从他这个惯会玩弄人心的人嘴里说出来,可她一时也无法反驳——这段时间,抵抗组织的活动确实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不加掩饰了。
这些天,她反复在想,如果巴黎真的乱了,她该怎么办?如果那夜的砸门声再次响起…
“我会……更加小心。”声音干巴巴的,分明是没底气。
“小心?”君舍忽然向前一步,古龙水裹挟着薄荷烟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他俯下身,那双眼睛定定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有些危险,不是踮起脚尖就能绕过去。尤其是…当小女士你的存在本身,”他顿了顿,眸光在她微微发颤的唇瓣上流连着。“就已经触动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经。”
女孩心沉沉往下坠。
他分明是在暗示什么,既像在提醒日本人还会卷土重来,又像点明了她眼下的尴尬处境——既是这座风雨飘摇的城市里占领者的附属品,又是被占领者排斥的异类。
这话听着是赤裸裸的恐吓,倒半点没掺假。出口时,还裹着三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
看吧,这只懵懂的小兔,丝毫不知道自己正站在怎样危险的钢丝上。
俞琬的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她下意识想后退,脊背却撞上药柜的玻璃门,冰凉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刺进来,退无可退。
君舍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这个事实像块沉甸甸的石头,这些天一直压在她心口。白天她用忙碌填满自己脑子,可每当夜里静下来,那些担忧就会反反复复缠绕着她,心也越想越慌。
如果那一天真要到来,她要怎么办,克莱恩在前线,叔叔被困日内瓦,她还能在巴黎呆下去吗?还能继续守住这间小诊所吗?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小得她不敢深想。
思及此处,女孩心脏一揪,脚步也不自觉踉跄了一下,险些撞翻身后的药盘。而这当然没逃过君舍的眼睛,他嘴唇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这小兔,被吓到了。倒也不是太傻,至少知道怕。
他像个站在幕后的导演,满意地看着主角终于进入预设的情绪。是时候了,该切入正题了。
下一秒,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悄然滑落,露出底下罕见的无奈神色来。
“克莱恩几天前,”他像在陈述一件不愿提及,却又不得不提的麻烦事,“……竟想办法打通了我的直线电话。”
他微微皱眉,模仿克莱恩在断续不稳的信号里,那种夹杂着焦灼的嗓音:“奥托,照看她,别让她出事。”
俞琬眉头不自觉拧了拧。
克莱恩在那么艰难的处境里,还特意打电话把她托付给君舍?可为什么…不直接打给她,告诉她该怎么做?
一串疑问像气泡从心底细细密密冒出来,但她不敢贸然问,只能把那奇怪压下来。
君舍像早看透了黑眼睛里晃动的疑影似的。“前线专线禁止接通民用线路,除非你想让盖世太保明天就来查水表。”
这俏皮的说法倒让紧绷的气氛突然松动了些。
来自coastal宝宝的长论:
那个,为甚么病号每次出动撩兔的时间都是晚上呢,鬼扯一堆不就是想讲小兔快点扑过来吗,现在弄得比登月任务更复杂,怎办(搔头)
看到讲电话转驳那儿我笑出声了,这么白痴的事病号你自己不会讲完都笑出来吗?真的好烂,根本跟那种「叔叔带你回家看娃娃」一样欸(笑倒)
另外的笑点就是吹嘘花店老闆会送花给自己,到底要有多自恋(跟白痴)才会瞎説自己连路人甲都赶着投坏送抱,花也塞了一大堆(笑死)小兔表示我听了三小(兔子呆)
来自葡萄宝宝的长评:
我是一位成熟的读者,我要学会自己在玻璃渣中找糖
看到小情侣在夏日急雨里因为淋湿而变得狼狈的场景很触动,他们“笑得喘不过气”我却有点想哭,一位不可一世的指挥官、一位娇养长大的将门少女,在不属于他们的国度、一个向命运借来的午后里,看到了彼此不设防的一面,在战火喘息的间歇,简易铺设的野餐却比认何上流社会聚集的宴会来得更难能可贵。我们面对自己喜欢或者心仪的人,总会想表现出最得体或者最精致的一面,但只有在真正爱着且无限信任的那个人面前,我们才可以重新做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