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懂得那晚温兆祥看自己欲言又止的眼神,仿佛在说亡国灭种之际,一代上将之女,竟自愿沦为敌国权贵的情妇——俞将军地下有知,说不定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在这个时候做这个决定,好像是目睹自己亲生母亲被凌辱的时候,不但没去试图解救她,还要认别人当母亲。
他至少也应该事先问一问她的,但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为她好。
俞琬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想让他失望。事已至此,或许她只是需要给自己时间消化一下,女孩干巴巴地笑笑:“赫尔曼,这太突然了。”
女孩没有自己期待已久的惊喜神情,脸上却现出微微惊讶的为难。
克莱恩走过来,蹲在她身前。“我知道可能你一时还不能接受。”他握住她手腕。“但不这样做,我不能放心上战场打仗,下次去柏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女孩懂事地点点头,她想牵起嘴角对他说声谢谢,可这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俞琬都很安静。
为了能好好弥补分别的日子,克莱恩特意推掉了今日华沙政府的接风宴。他只想和她独处,像从前那样,在阁楼里听她弹钢琴,或是窝在沙发里闻着她的温软气息,和她翻同一本书。
可昨天重逢时的炽热现在却多了丝微妙的冷意。
他试着逗她开心,故意说起这几天在柏林碰到的趣事:某位将军的夫人醉酒后把勃艮第泼在了希姆莱的制服上,或是党卫军迎新酒会上,有个愣头青把鱼子酱当成了果酱抹在了贝果面包上。
她听了,的确会弯起嘴角,之后又恢复到了那种沉默的恹恹。
她看自己的眼睛,又拢了层灰蒙蒙的薄雾,他熟悉这种神情,当初他提出做节育手术时一样,她也是这样乖巧地点头,然后一连数日都是像被抽走生气似的。
克莱恩突然有些烦躁。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战场上的局势,部下的忠诚,敌人的生死,可唯独她,这个柔弱而温顺的,依附于他羽翼之下的东方女孩,却总能在某些他读不懂的瞬间,让他感到一种无力与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