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春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惶然,那种感觉像冬日清晨未化的薄霜,轻轻地覆在心头。
他望着厨房里忙碌的池暖,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念头:池暖,也许并不属于这里。。她的世界还是属于异国的风里,那才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那里的街道、习惯、朋友,早已成为她骨子里的归属。
若是这次她回去,发现还是那片土地更让她心安,是否就再也不会回来?
或者,连一句告别都省了,只需一通电话,便能轻描淡写地结束一切牵挂。
“哥,你袖口上都是面粉啦。”池暖轻嗔地走过来,像只小猫似的,熟练地替池春挽起袖口。她的指尖温热,动作温柔,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却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纱。
池春怔怔地看着她,许久,竟鬼使神差地发问,喉咙里涩的发疼:“暖暖,如果我取消婚礼,你还会走吗?”
池暖仿佛没听明白,歪着头反问:“取消婚礼?那怎么行啊。”她说得理所当然,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无辜:“你和林姐姐感情那么好,为什么要取消呢?再说了,你们的婚礼和我离不离开有什么关系?我这次是回去看看妈妈,修缮一下老房子,最后和朋友们聚聚,说说话,难不成还会耽误你们结婚吗?”
池春听了,只觉心里像堵上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他无言以对,只能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两顿饭下来,桌上的菜色倒是丰盛,可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压抑。池暖依旧欢快自在,偶尔和他聊聊家常,眉眼间尽是自得;倒是池春,连筷子都握得有些僵硬,半句话都提不起精神。寂寂年夜,烟花在窗外炸开,屋子里却回荡着无声的落寞。
池春原本打算晚上和池暖一起看春晚,像小时候那样,守着电视热热闹闹地跨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林佰一冒着雪花赶来,执意要和池春一起守岁。
池暖打了个哈欠,低头一笑,借口要早起赶飞机,便上楼去了。
她的背影落在楼梯上,单薄得像一片纸,步履轻盈却格外孤单。池春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只觉得满心荒凉。
窗外雪落无声,夜色像水墨在纸上晕开。
林佰一却异常高兴,见池暖离开,嘴角浮现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她总觉得池暖这只小狐狸精,最好一去不回,省得再回来搅乱她的生活。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最是敏锐。
池暖起得很早,天色还带着点朦胧的青灰,窗外的城市此时还没有完全醒来。她收拾好行李,轻手轻脚地下楼。
池春一夜没睡好,早早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送她去机场的路上,街道两旁的灯光还未熄灭,年味在空气里弥漫得淡淡的。春节本该是团圆的时节,可机场大堂里却意外地热闹,来往的人群提着行李箱,或是团聚,或是离别。池春看着人流,心里不由得一紧——这么多人要离开家,和池暖一样。
林佰一没有来送机。她本就起不来早,前一晚还故作亲昵地挽着池春的胳膊,说什么“明年春节可一定要一起守岁”。可池春知道,她心里巴不得池暖早点走。想到这里,他心里竟升腾起一阵荒唐的委屈。
池春一遍遍叮嘱着池暖,帮她提着行李箱:“到了地方记得发个消息给我,路上别大意,手机一定要充好电……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也要和我说。”他的话像串珠子一样连成串,语气既小心又无措,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散在茫茫人海里。
池暖听到最后忍不住有些烦了,皱着眉跺了跺脚,嗔怪道:“哥,你别唠叨了好不好?你再说我耳朵都要长茧子了!”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眼神却藏着一丝不舍和调皮。
池春摇摇头,像小时候那样伸手去捏她的脸。
池暖拍拍他的手,扬起下巴,笑着挥了挥手:“那我就先走了,哥哥再见!”说罢,她踮起脚,在他唇边轻轻碰了一下,转身拉着行李箱走远了,背影被清晨的阳光拉得细长,渐行渐远,最终没入人潮之中。
池春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空落落的。妹妹在身边时,哪怕两个人什么都不说,靠在一起各忙各的,屋子里都觉得有了温度。可她一走,偌大的城市就像一座空壳,外头再热闹,也热闹不到他心里来。
回到家里,林佰一已经醒了,见池春进门,眉眼间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好心情。她一边刷着手机一边随口问了句:“池暖走了?”语气轻飘飘的,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快活。
池春敷衍地嗯了一声,没再搭理她。林佰一却越发粘着他,像是要把这段关系用力拉成一团,生怕有一丝缝隙会被什么人钻进去。池春自知不能表露出太多的不耐烦,可整个人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林佰一说什么,他都只是点头,偶尔应付一句。心里的愁绪像阴天的雾,缠绕着,挥之不去。
整个人沉浸在萧索和说不清的愁绪,那是沉入爱情的痛苦和患得患失,一种悖德的痛,像是站在孤岛之中,水从四面八方而来,眼见得马上就要将他淹没,可他无能为力。
或许他可以逃走,但是被淹没的那一刻,他选择了留下,任由这份带着罪恶感的沉沦将自己慢慢吞没。更可耻的是,他居然觉得,这种痛苦和患得患失里,竟然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欢喜和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