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丹堇面上不见意外,道:“正好洗一洗有异心的,给后来人腾出位置。”
付书玉继续说:“翰林院中——”
“报——”又一道白甲疾速掠过外庭,于门外跪报,“禀报殿下,连州都督领兵已到西华门外——”
砰砰,付书玉不慎碰翻几本累起的奏折,凤丹堇看也未看一眼,问殿外:“已到西华门外多远?”
“到西华门外十丈处。”
“领多少兵?”
“三千兵。”
凤丹堇再问:“他此时领兵来做什么?”
无人敢答,风声席卷过岑寂宫殿。
“几日前朝议初定薛氏罪罚,燕故一上奏陈情数封,要薛氏九族谢罪,皆被本宫驳回。”凤丹堇毫无愠色,语声淡淡,“狗急还要跳墙,一个薛怀明以儆效尤便是,本宫不欲再与半个朝野为敌。本宫要权力,也要人心。燕氏九族冤死,不能将薛氏论以同罪,这位连州掌兵都督怕是恨毒了本宫。”
“今夜谁都能登上昭清殿,拿本宫的头颅去祭皇座。他燕故一为什么不能?”
付书玉权衡再三开口道:“殿下,兹事体大,他万万不敢。”
凤丹堇盯向她,目光锐利刺透人心,道:“你拿什么为他作保?”
付书玉跪下:“书玉请命即刻往西华门,为殿下一探。”
天际最后一线余晖沉没,上位者居高临下审视她良久,道:“付侍笔,本宫封你礼部五品官阶,赐通禁金腰牌,命你去西华门劝降。”
西华门沸反盈天,火光映亮整座宫门。
数把刀剑压在蔺知方脖颈,他身后数十名禁军或伤或绑横倒一片。连州兵自后城门突入,趁禁军大部往东南北三面迎敌时,直取防守最薄弱的西华门。
宫门沉沉向内敞开深口,人群最前,燕故一坐在马背上,问蔺知方:“我怎么记得,前几日你还帮着那群言官,想往摄政王头上安个弑君罪名。怎么今天就领着她的口谕来守门了?”
脖上千斤迫得蔺知方双膝跪地,他面上肩上伤痕流血,口齿清晰道:“一旦诸侯入主华台宫,群雄并起,天下就将面临四分五裂烽火连年的境地。孰轻孰重,下官分得清。就如燕氏一脉清正名,燕都督今夜不也起了谋逆的心思?”
“伶牙俐齿。”燕故一收起笑,“杀了。”
付书玉骑马直奔西华门,迎面见满场火光人影,听到这句话。
“刀下留人!”
伴随一声清喝,一匹快骑连越宫门前数重人墙阻碍,冲入人群中最剑拨弩张所在。马匹嘶鸣着高抬起半个马身,在马上人扬鞭勒缰下疾停,轰然踏碎满地火光。
抬手拦了要上前拿人的手下,燕故一看着顷刻闯到丈外的付书玉,她头上斗篷在疾风中刮落,明光照出她鬓发挽翠与披风飞扬。
燕故一沉默片刻,语调不辨喜怒:“我竟不知你马术了得。”
磨出血痕的手掌在过度用力后颤得不听使唤,方才更是几度险些被颠下马背,自认半调子的付书玉来不及后怕,单刀直入道:“大人,蔺知方奉摄政王之令守城攘乱,不能杀。”
被付书玉马匹挡在后面的蔺知方艰难抬头,扬声道:“付女官,不必为了我以身犯险。”
燕故一眼风一抬。
押人的兵立即将人蒙口,腕力下压,刀锋陷进蔺知方皮肤,血线淌下。
燕故一目光掉回看付书玉,似笑非笑:“你说不能杀就不能杀,我凭什么听你的?”
人多眼杂,付书玉扯缰别马首往旁边示意,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宫门洞开,满场兵将等燕故一发号施令,绝不是因一己私情耽搁的时候。
燕故一说:“我只给你半盏茶时间。”
时间烧化在淌下的烛泪中,一刻不停地流走。
四面楚歌,万千蹄铁汇流声汹涌,直扑宫墙外。
凤丹堇在宫娥围侍中更衣正冠。
禁军来禀:“殿下,有翰林院中人求见。”
宫娥捧来铜镜,凤丹堇与镜中人扶钗对望:“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拦不住,禁军是何时如此不中用了?”
“此人佩有定栾王府徽,且劫持了翰林大学士。”
凤丹堇踏出殿门往阶下中庭望,果真看到她殿试点的新科探花郎翰林编修,拿着把剑架在他顶头上司的脖子上,在重重禁军的包围下往这边走。
是为何点这位做探花郎呢,无非是得天独厚四个字。
巨贾之家堆砌出的学识涵养,在一众参差不齐的学子中拔得头筹。只不识人间疾苦这点,难当状元名衔,可若是为招贤纳士的科举一制锦上添花,便绰绰有余。
于是点为探花,放到翰林院养几年,再下派地方担职实干。士农工商的最下等,朝廷不拘一格降人才,或可为后来人做一面标榜官绩的旗帜。
凤丹堇现在看看自己当初做的决定,忽然觉得天真了。
就在人人明哲保身的当口,这个人选择了最愚蠢的一条路。
虞兰时弃剑跪在钩戈殿前,道:“翰林大学士实为叛军内应,下官擅自将他拿下,请殿下治罪。”
凤丹堇看透他的心思:“你要讨功劳。”
虞兰时俯首磕地:“下官斗胆请殿下遣兵出城,襄助定栾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