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泛星闪,波光中黑山倒影成极小的图,虫群一扑而上,她往前走,炽水烧烂她的脚,身后不断啃咬肉体的声音追来传入耳中。
不管发生任何事,她始终都没停下来。
李含茂的身影是那么勇敢,在她能看到的方向,总有熟悉的气飘散在空中,师兄的一滴泪落在李含茂的掌心,带给她无尽力量。
后面都是虫食肉的呲呲声,西菱太过于安静,李含茂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已经走出很远,耳中还回放着师兄在被虫子分食后,叁尸神撞断他骨头破出的喀嚓一声。
前面越走越亮,好像珠盘放大无数倍的光芒将她包裹,李含茂的腿在烤化下断了一条,她跳着,终于从晶墟中走了出来。空间露出一道缝隙和现实相连,她没有眼泪,只有劫后余生的空虚。
“师妹?”
梅月雪变成猩红王蝎。
她从晶墟中走出来,脚踏在悬崖边,怔怔地回不过神。
“梅……梅师兄?”李含茂靠手心里握着师兄的泪撑下去,到现在为止已经精疲力尽。
正在这时她腹中一阵疯狂绞痛,手掌按到的位置摸出一手血。还一珠这样,难道是师兄……李含茂再也经受不起任何坏消息。
她在崖边摇摇欲坠,梅月雪长似锁链般的后腹甩起,用尾刺贯穿了她的肚子,毒液在破皮时已经刺入。
还一珠暗淡着,他同时伤了两个人。
腾空中,她的血快速流失,可李含茂还记得梅月雪答应过得事情。
“梅……梅师兄,你说过……带我去找,找我师兄……”
“没错,我现在送你去阴间和他团聚。”
李含茂再一次被扔下去,这里是风烛山。
在风烛山上,师兄以万物生灵做器,只要他回来,这里的一切都能为师兄所用。
可他不在,梅月雪说师兄去了阴间。
“不……不要!不要——”
还一珠将她和师兄的生命相连。
上一次摔下蜀芳山,是师兄救了她,现在难道又要重演一遍。
不要……她不要这样……
无助从伤中穿过时,灌入她体内的狂风竟然卷走了她的恐惧,唯独剩下担忧和思念。
或许再死一次,师兄还会来救她。
李含茂开始幻想她可能还处在晶墟里,于是在她的身体砸到岩石上时,发现自己握住了师兄的手。
他的吻很苦很痛,让她不想睁眼。
睡吧。
师兄说过,再难过的事,只要睡醒一觉就会好起来。
“哥……”
她已经分不清梦里她在喊谁。
只知道他们是互为对方绽放的双生花,而花和人一样,总有死的那一天。
宗新救醒她后第一次离开,李含茂坐在殿中等了一整夜。
风烛山上的大殿很奇怪。
师兄在的时候这里就像位处仙境,万事万物都向好处发展,外面风雪也会进来吻她的脸颊,晚上她甚至能听到牡丹花用师兄的声音给她讲故事。
她愿意永远和师兄住在这里,这样的生活李含茂从来没有想象过。
在这里没有爸妈的争吵,没有沉默、隐忍的哥哥和假装精神正常的她。
在师兄身边,李含茂觉得自己被需要。
她和师兄相互从各方面渗入到对方的生命中。
他们住在山顶,柴界在他们的脚下。
然而一旦师兄离开,大殿四周总有一双眼睛盯着她,跟着她,无论李含茂走到哪里,都逃不开。
她寒毛卓竖,甩不开这种感觉。每当这时她的蝴蝶骨都会被人以眼描画。对着镜子李含茂脱下衣物看,连着肩膀的位置有一处缺口,同样的情况,她曾经在师兄身上看到过。
但是她的伤口整齐,师兄的伤口粗糙。
不过还好,这些都是幻觉。
一个人的时候,她会胡思乱想,心跳不正常,时不时哭着把头发扯乱,没有师兄在的夜晚,李含茂根本不会合眼。她迫切希望师兄快点回来。
外面风雪很大,她谨记师兄说过的每一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不能外出。
两日后他回来时仪表整洁,身上还有好闻的花香。
可李含茂就是能知道他身上有伤。
“小茂,我回来了。”
宗新微笑下藏着忐忑不安,生怕李含茂提出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因为他们相互约定好只对对方说实话,不能说实话的时候,他就想尽办法避开李含茂,除非太想她,忍不住回来。
李含茂的指甲陷在肉里抠着,她模仿宗新也在微笑。
“你回来就好。”
她想,没关系,师兄不说,她就假装不知道。
李含茂从李堪鸣身上学过很多,自欺欺人学得最精。
错身而过前看到对方的最后一秒里,她会因为宗新的伤口流泪,而宗新会因为看到她的泪,误以为她在这里过得不开心。
在体会到相似的疼后他们被穿线针缝成一副图案,正反契合。
“师兄,你疼我就会疼,如果疼才是爱,为什么我既希望你疼,又不希望你疼。”尤其是猜测到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很危险,李含茂甚至连呼吸都做不到。
是不是因为她的感情还不够纯粹?
这些都是李含茂在李堪鸣那里学到得,现在她也懂得这种感觉,她发现哥哥的世界充满伤痛,有时候忍下来也偶尔能尝到甜,但更多时候是满嘴苦涩。师兄救了她,抚平年幼时她所受的创伤,然而她从西菱逃出来,把他扔在那里。
淘金猎是吃人的地方、西菱是叁尸神的天下、晶墟是所有人的幻觉。
睡梦中,李含茂在疼痛和爱的边缘徘徊,她踢了前者一脚,断掉一条腿,为了泄恨扑在后者身上,爱抱着她。虽然她的腿伤并没有消失,疼痛却得到抚平。
她明白了什么,又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不过这只是梦,泪从她的眼里跑出去。
她始终相信师兄说得话,“睡一觉醒来,我肯定就会回来。”
他会回来吗?
快回来吧。
赤仙冥龙守在石台前,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发现天象有变,果然是又出事了。
“堪鸣这元婴前期入得急,这都半年过去了,怎么还是不醒!偏偏现在找不到师父他老人家的影子,真是急死人。”
虽然一直不醒,境界却忽高忽低,好几次弥封探到李堪鸣已过出窍期。不过有忽高的可能,就有打回原形重头开始的可能,不过他有一种预感,感觉师弟快要醒了。
于是他说:“别急,说不定就快了。”
“师兄!龙金顶那帮人刚回来——”
“都是同一宗门,他们回来有什么稀奇。”
几个师弟师妹围着石台看了看,回复道:“当然稀奇,折慈师兄抱回来一个人!”
弥封对这种事没兴趣,他只关心李堪鸣境界能否稳固,倒是弥鲤说:“有这情况,这我得去看看!”
又一波凑热闹回来的弟子,他们都先去看石台上的人有没有醒来,“折慈师兄抱着个女子回了龙金顶,不知道是不是妖修。我的观让折慈师兄挡回来,什么也没看清。”语气中颇为遗憾。
另一人说:“没看清你能分出男子女子?”
“你傻啊,脸看不清,衣物我总能分清吧!况且那人浑身是血,伤得很重,能让折慈师兄紧张的人那还用说,绝对是他心爱的女子……”
众人正七嘴八舌的说着,石台上的人动了一下。
“小妹……”
弥封和弥鲤守在李堪鸣身边喊他名字:“堪鸣!堪鸣!”
“是我害死了你……”
所有人都听到这一句,相互看着,极为疑惑。
“堪鸣说他害死谁?”
“不知道。”
“元婴期的劫难难道就有如此厉害?看堪鸣都这般难抵,我都害怕了……”
“诶!先别说话,你们看——”
“师弟怎么哭了?”
弥封发现,李堪鸣流下的泪掉在石台上,变成一颗晶石。
他还是没醒,而另一边也在等一个人醒来。
异星有变,五行分道,这半年来柴界变化很多,就在李含茂进入淘金猎后,魔修和剑修综合实力并齐,连日以来摩擦不断。
把她从崖下捡回来,余折慈就让其他弟子先下去,独自一人守在她身边。他的长相越发妖艳,痣得颜色像是刚刺破的一滴血。
他从外面为她采了花。在那些记忆里,余折慈注意到,李堪鸣总会为她在卧室里放一束花。
“小妹,快点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