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放说完后,她竖起耳朵向外听,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点软坠在轿帘上,落上去本该毫无响动,但西菱太静了,寂静到她的心跳和雨点重迭。小锤碰重锤,重锤震耳砸。
心慌意乱下焦虑渐生,她必须强行逼迫自己观察其他地方以便转移注意力。
对了,胭脂盒!
她在自己身上找起来,还好胭脂盒还在,只不过打开看时玉盖从她手掌中掉下去,当时就碎了。
碎玉不祥,上次发生这种事,没几天她就死了,这次碎玉,又会发生什么?
李含茂静心所探,识海中空荡无人。
她知道,在这里只有自己一人。
师兄与梅月雪、梁乡白叁人相互揭开身份后开始入戏,可她这边没有凑齐叁个人,且王玉盘的真实身份她根本无从得知。
王玉盘说他们已经入戏,难道小师兄先前的猜测是对得,杜往生根本就没进来?
进来的人是:她、王玉盘……以及……
小师兄?她呼吸一窒,大脑快速思考起来,这样正好对上师兄叁人组的配置。她猜不到师兄究竟如何挺下去,最后一刻师兄没再提另外两人的名字,他们真的还活着吗?
师兄告诉她要破幻虚迷,可究竟从哪里开始是幻境,哪里又是现实。如果所有经历都是虚幻——这会不会是她在头七魂魄没有消散时做的一场梦。
要真是梦,这梦让她爱恨难平。她倒希望这是幻境,用手往小腹处按了一下,师兄,你到底在哪里。她闭上眼,低声说:“我快坚持不住了,你带我走吧。”
“去哪里都可以。”
现在她蜷困于一顶轿子上,大小比驼轿再狭窄些,窄到容不下李含茂放正身体,只有斜缩成虫形才能舒服一些。
轿内很闷,在这里用陈二的身体只能弯腰低头,想转个身都很困难。
有陈放在外面催促,她掀开轿帘滚摔下轿,回头时看到八角轿内雕刻着叁副图,轿帘落下,图一闪而过。她只注意到有上千万颗人头滚落在地上,虫子在其中翻舞。
她眯着眼往天上看,在观的角度中,无尽夜空中扯出道裂痕,她看上面,上面有什么东西在看下面。
李含茂说到底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现代人,纵然从前她也见识过鬼怪之事,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她害怕,也后悔要逞强进来比试。
如果师兄知道她这样做,肯定会说她莽撞,可教育完她,师兄定然会抱着她好好睡一觉,还要告诉她,这些令人恐惧的景象都是假象,睡醒后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美好。
不要害怕,这只是梦里的幻境,只要她打破幻境,从这里出去,梅月雪就能带她去找师兄。
再坚持一下,她安慰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行。
雨快要停了,雨丝睡在她的脸上,从她脸颊上滑下去时突然舞动乱跳,李含茂伸手捏住,明明刚才看到的雨水现在变成一条虫子,在她手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扁圆形的身体上有百只脚,虫体两端都长着触角,她捏的地方刚好有一块细小的凸起,手指磋磨后李含茂发现它快要羽化,翅膀将要破出。
“爹!快放手!”陈放一把从李含茂手中夺过虫子,捻起虫子的手摊平,恭恭敬敬跪地,那只手分别在头腹点了一下,想要将虫子放走。在他做出这个动作后,李含茂看到虫子不仅没有走,还用其中一端吐出钢针般的嘴扎入陈放的肉里,顺着嘴不断输入粘液,它蠕动着蜷成一团在已破的皮肉中产下卵。
陈放脸上的皮肤逐渐脱落,拳头大小的幼体肉虫寄生在他身体表面,更合适的说法是——肉虫像陈放生出来的孩子,目前只是蛹的形态。他全身皮肉继续掉落,挂着的蛹越长越大,压到他直不起腰,把衣服撑开,后背已经涨出青色的纹路,还能看到腰部憋胀出脓包,既瘆人又恶心。
“陈……陈放……呕,快放手……”
“这虫子想在你身上产卵,你疯了!别碰它,快放手!”
她掐住陈放的手腕想把虫子甩掉,可陈放是修仙人,力气非凡人可比,他倒是把李含茂反拽倒在地。
父子二人并排跪在虫子面前,她摔倒后压在陈放身上,一把按住他肩膀上挂着的蛹——她的头撞开硬芯壳,直直扎在里面。肉虫迎面爆开,死后臭味钻鼻,白色丝状物沾在李含茂的脸上,她屏住气把脸拔出来,一下、两下……她已经快要窒息,最后费力往后拉,在脸皮承受到生疼无比的撕裂感后,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立刻哇地一下吐了一身。
“陈……陈放……听爹的话,快……离开那条虫子……”眼前的陈放连眼里都堆满线虫,听到李含茂叫他,僵硬回过头。
他笑得像个小孩子似得,裂开嘴说:“爹……你说什么呢,神仙可是来给西菱人赐福的,我没机会得到蛮舒白帝的赏赐,要是……”他好像还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
李含茂靠近点,靠近想听他说什么。就在这时陈放瞋目裂眦,自他喉咙深处喷射出一股腥臭液体,她反应很快朝后一仰躲开。液体落地出立刻钻出一把线虫,炸开像花一般。
随着仰头的动作,她看到深邃夜空中又睁开数道缝隙,巨大的虫子扒开世界看她。
陈放已经成了死人,身体彻底做了虫巢。
“这些虫子是叁尸神……是叁尸神!”李含茂的声音透着惊慌,她想到轿子里面的叁幅刻画,立刻掀开看。
叁幅画看似分开画,实际则有很多位置可以重合在一起,她大体看了一遍,竟然还在上面看到蛮舒白帝的脸,只不过他此时看起来非常年轻,他手指上挂着一颗水珠,滴在虫子的身上。
别看轿子很小,刻画的内容却很详细。
“都是那个老道搞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