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棉回到了学校。因为离开的时间太久,错过了与新同学熟络的阶段,大家看她的目光都不太一样,但她装作没注意。
她擦干净有些落灰的座椅,收拾桌肚的时候,她发现里面有一个干瘪的橘子。那是妈妈让她带的,可以补充维生素,换季的时候容易感冒。
林棉用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不想让人看见。
接下来的几天,她沉默地上课、交作业,和以前一样。
直到某天传试卷,她注意到一个名字:汪文芸。有些耳熟。后来想起原来是那天在美甲时遇到的女孩子,她是新转来的同学。
换作以前,林棉肯定会对她充满好奇,也许还会主动攀谈。但现在,她只是把卷子继续传过去。
她依旧住在舅舅家。她不在意什么时候能回到自己的家,甚至连林槿、方晏她也不在意,她不见他们。如果可以选择,她谁也不想见。那些来自朋友、老师和同学的关心讯息,她统统删掉。
至于那个人,她只要一想到他,胸口就像被一根钝钉钉住,剧烈地疼起来,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同桌俞慕是个友善的女孩,她看她脸色发白,问她要不要去校医那里。林棉摇摇头。
新班主任张老师是任课数学,他走进来,像只憨态可掬的企鹅。他和全班同学说着这周学校的安排,又提起刚刚公布成绩的数学竞赛。学校获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在整个省里名列前茅。他报有哪几个同学拿到了国家级一等奖,想借此鼓励同学好好学习。
报到林聿这个名字的时候,班主任停顿住,直接把复杂的目光投向林棉,周围的同学也纷纷看向她。
因为那场严重的连环车祸,他们的身份变成了报道里林姓企业家的逝者家属,三个不幸的兄妹,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林聿的妹妹。
林棉低头,她不愿意看他们目光里的同情或者好奇。她把自己当作蜗牛,用壳抵挡住别人的凝视。
晚上吃饭时,还是只有舅母在。她照旧炖了鸡汤,她每天都变着花样做这些。林棉没有问舅舅去哪了,她大概能猜到。
临睡前,屋里昏黄的灯还亮着,林棉听见舅舅回来了。客厅里传来压低的声音,他们在小声交谈。可说着说着,舅舅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谁也劝不住他。”
他嘴里的“他”一字,让林棉的胸口又隐隐作痛,她咳嗽几声好让自己舒服点。
随后,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他们不再说话了。
过了两周。周四傍晚大课间,是一周中难得的放风时刻,休息时间比平常更长一些。住宿生趁这段时间打理个人卫生,他们走读生就是自己安排。多数人都出去玩,林棉向老师申请了免上晚自习,所以她留在位置上,抓紧时间做作业。俞慕陪着她。
俞慕注意到窗外有个女生在教室门口停留,她频频看向她们两个的位置。俞慕小声问林棉:“外面那个女生好像是找你的。”
林棉抬起头,居然是梁韵洁。她想不起她们还有什么交集,但看到自己看向她,梁韵洁眼神里的焦急更明显,表明她的出现是有重要的理由。她只好放下笔,起身走出去。
梁韵洁看到林棉,第一句话就是:“你都做了些什么?”这句责怪劈头盖脸,林棉局促地把肩膀缩起来。
“林聿把保送学校改成h大了,”梁韵洁盯着她,语气的怒意明显压着,“你明明知道他可以去b大的。”
虽然h大在安城本地也算声誉不错,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全国排名靠前的b大。那所在北方的高等学府,数学系在全国几乎是金字塔顶尖。只要是理智的人,都明白该选哪一所。
“你在说什么?”
梁韵洁看见她眼里的迷茫,被彻底激怒,语气陡然尖锐:“你还装?你害了他你知道吗?他的一辈子,都要被你毁了!
林棉站在原地,像有钝器在敲击,耳边嗡嗡作响。
事情在她脑海里串联,难怪舅舅那样激动。她当然能明白他做这个决定的考量,他是要把自己的未来作为一种赔偿,把她失去的交还给她。
“我去问他。”林棉喃喃地说。
“你最好去让他改回来,你会是他的拖累,林棉,我一开始就知道。”
林棉拼劲全力地奔跑,走廊上的人纷纷侧身让开。因为这样的奔跑,她的胸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疼痛。
冬天的风寒意瑟瑟,像无数只冰冷的手,肆无忌惮地扑打在她的脸上。
很明显,整个高三班级还在上课,整栋楼很安静,只听到耳边的风声。
她冲上楼梯,脚一滑,狠狠摔在台阶上,膝盖磕到了石角,脸也蹭到了地上。但她没有停,很快爬起来。
高三二班的教室门虚掩着,她不加思索,一把推开。门撞在墙上发出声响。
讲台上的老师停下讲课,粉笔悬在半空,教室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林棉站在门口,剧烈地喘息着,背微微弓起,像一只因缺氧而蜷缩的鸟。
“这位同学......”老师迟疑地问。
她哑着嗓子说:“我找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