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长宁一边低头理着松开的袖扣,一边缓步踱出小厅。眼角余光扫过客厅中央一小滩尚未干透的血迹,已渗进奶油色羊毛地毯,一圈圈晕出暗色。他眉毛一挑,目光顺势落在绒面滚边沙发上。
妹妹蜷在上面,一动不动。软枕堆迭着,她把自己藏在一件淡妃色湘绣薄披风下,整个人像猫一样缩成团。他看见她裸露的脚踝苍白透明,微微一抖一抖,不知是冷还是余惊未定。
他迈过去,一屁股坐下,沙发发出一声轻响。他不以为意,指尖勾了勾妹妹的下巴:“生气了?”
她“嗯”了一声,咬住他伸过来的手指。
指尖传来濡湿的触感,还有尖牙抵在指节的感觉,付长宁摇摇头,拍拍妹妹的脸,“松开,干嘛呢,改属狗了?”
付莳宁悻悻然地吐出来哥哥的指头,仰头讨好的看着他,眼睛一闪一闪:“都办妥了,哥哥。”
他顺势用手楷了下妹妹的油,在她嘴唇上捏了一把:“哦?何少爷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
妹妹嗤笑,“我一问,他就哈巴狗一样叭叭的跟上来了。不过呢——”
她转头,目光涟涟的转向哥哥的俊脸,素手摸上他的脸颊,在跟自己相似的眉骨上流连忘返。
“我还跟他说——得先过你这一关呢。”
她轻笑,手指从他脸颊一路滑到下颌,“哥哥要是不满意,我可不敢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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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大戏院门前的灯火早早亮起,像是整座建筑被涂满了一层耀眼的金箔。从门廊上镶嵌着霓虹的招牌,到大理石台阶上晃动的灯影,处处透着俗艳的华贵。铺着墨绿色地毯的宽阔门廊一路延伸而上,地毯上的细雨未干,留下来往宾客的脚印,一圈圈晕染成朦胧的灰色。
戏院前人影攒动,从穿着长衫马褂、挺着肚子的银行家,到西装笔挺、戴礼帽的青年少爷;从打扮光鲜却难掩俗气的暴发户,到撑着油纸伞、身穿窄旗袍、低声嬉笑的千金小姐;甚至还有些拿着课本、探头探脑的女学生,怯怯地从侧门张望着这场上流社会的盛会。他们混杂交织在一起,各怀兴奋、羡艳或是讥诮的神情,宛如一锅热腾腾的鸳鸯火锅。记住网站不丢失:po18qs.com
剧院大厅内早已人声鼎沸,歌剧尚未开场,许多人的目光却已频频投向叁楼西侧尚未开启的那扇包厢门。门上镶着一块烫金的小牌子,上头只写了一个字:“付”。
仅仅一个字,却是这座城无人不晓的名号。
何兆玉站在台阶下方,轻轻攥紧了手中的黑木手杖,喉头干涩。他为今晚特意穿了一身墨蓝呢绒西装,搭配洁白如雪的硬挺衬衫,胸前祖母绿别针在灯火映照下隐隐发亮。他明明早已确认自己的装扮无懈可击,但来到剧院前,仍忍不住在每面擦得锃亮的铜镜前微调了数次头发。
此刻站在这灯火辉煌的门廊前,他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比过去骑马冲过校场时更快,比幕布升起前的那一瞬间还要紧张。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低声议论。剧院经理——一位身材微胖、穿着西式礼服的中年男子,正一路小跑着赶到台阶边,满脸堆笑、哈着腰等待什么大人物的出现。
他几乎是本能地转头看去。
剧院正门前的道路上,一列黑色轿车缓缓驶停。最前面一辆车的车门打开,几位穿着西式军装、站姿笔挺的警卫迅速下来,四散站定,冷肃地环视四周。紧接着,第二辆车停稳,车门被打开,一名神情冷淡的年轻军官率先下来,半躬着腰站在车门旁,态度恭敬而克制。
何兆玉喉咙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攥紧手杖。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缓缓探出车门,随之是杏色旗袍裙摆上的精致梅花绣纹,细细的金线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付莳宁垂着头慢慢从车内走出来,举止间带着端庄柔顺。她一站定,剧院经理立刻迎上前去,深深地躬下腰,笑容谄媚又恭敬地不停点头。他好像讨好地说了什么,惹得付小姐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无邪如花的笑容,让何兆玉眼睛发热。他竟然涌起一种近乎原始的冲动,恨不得立刻踢开那个肥胖的经理,让这朵笑容只为自己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