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你听见没有？”顾媛在那边啰嗦道。
董昭月耳边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流年逝去，岁月流转，人和事物一次次更迭，旧的事物早已被新的所掩盖。
可这一刹那，那些被强行掩盖的陈旧往事如滚滚江水汹涌来袭，在她脑海里疯狂翻涌，她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和她怔怔的样子不同，男人扫了她一眼，像是看寻常的陌生人一般，面不改色从她肩膀旁边擦过。
那股冷冽的雪松味钻入她的鼻尖，她不受控地抬起手，想问他，这些年还好吗。
她的小拇指仅仅擦过他的指尖，便激起一股电流，让她全身颤抖。
可她什么也没抓住，男人径直走了进去，不带一丝犹豫。
董昭月没转头喊他，抬起手看着手心，颤了下眼睫毛。
耳边再次响起妈妈的唠叨，她放下手，闷闷道：“妈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她眨眨眼呼出一口气，放下手机抬起高跟鞋离开。
进入包厢后，苏宜已经和大家聊得火热了，气氛活跃。
看见她进来，金副院长急忙起身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怎么这么久才进来？”
董昭月没出声，走到空余的位置坐下，看她这样，金副院长不再多说她什么，连忙朝其他人介绍：“这位也是我们医院的医生，selena
dong。”
“贵医院真是人才百出啊，个个都是这么优秀，连模样都这么顶尖。”一位中年男人看了眼刚进来的女人，打趣道。
苏宜不动声色冷哼一声，继续和身边的男人交谈。
金副院长起身给威廉倒了杯酒，又看向董昭月道：“威廉先生有眼力，selena还在实习当中，是我们培养的那群预备医生里最优秀的一个，要是您愿意降叁点二个百分点，共同建设医院，没准儿会吸引更多优秀人才进来，将来也能留下selena为大家效力。”
虽说那家放了话，愿意给医院降叁个百分点，还承诺追加一千五百万捐给医院其他地方，但金副院长趁着人还没来，不免希望能有多一家和他们竞争，将价格压得越低越好。
叁点二个百分点？可真够贪的，强跃医疗器械的总经理威廉带着酒气笑了几声，接过金副院长的酒闷下半杯，举着剩下的酒悠悠摇着：“降个3.2也不是不行，不过么，金副院长一句话就想让大家一厢情愿单方面付出，也太为难我们了。”
剩下几个男人也一同附和，纷纷出声。
在外头，这几家公司都是竞争对手，应该为了中标大打出手才是，但现下却聚在一起吃饭聊天，其乐融融。
这其实是招投标中最常见的一种黑幕，简称串标。几家行业大公司一起联手，共同和招标方谈条件，只要谈妥后，招标方满意，他们作为投标方也能轮流中标，一次轮一个，将其他小公司挤掉，靠此方法分掉大部分蛋糕，长期以往稳居行业前头。
金副院长见状，赶紧给董昭月倒了满满一大杯酒，暗暗催促她道：“selena，为了医院，我们给威廉先生，也给大家敬一杯。”
她看着面前的酒，扫视了桌上一圈，没动，整个人像是在放空。
桌上的男人都在等她敬酒，连苏宜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董医生怎么还呆坐着？来都来了，敬大家一杯吧？”
僵持间，包厢门又被打开了。
她抬眼看去，刚刚在洗手间擦肩而过的男人踏着步子进来，身后跟着闻璋。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系着暗蓝色领带，头发叁七分背头，五官硬朗，气质矜贵，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刚才没注意看，现在仔细瞧着，董昭月发现他领带上别着一枚银色的领带夹。
金副院长看见今晚最重要的人已经到来，连忙上前寒暄，姿态比刚才还要谄媚。
医疗器械这一行是有行业壁垒的，白手起家做起来非常难，但加拿大这家公司仅靠叁年左右，就从一家小企业跃升到行业排名前十，现在的影响力直逼面前这几家老牌公司。
按照现下的形势，金副院长更愿意和他结交，毕竟威廉那几个老奸巨猾的，聊了大半天都不愿意让步，而面前这位还没出场，就已经开出诱人的条件了。
闻璋主动帮男人拉开椅子，他懒散坐下，淡淡扫了桌上一圈，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对金副院长的寒暄置若罔闻：“刚刚进来怎么回事，吃个饭这么安静？”
“噢，没多大事。”金副院长笑笑，想提及他之前的承诺，问问什么时候签那一千五百万的捐赠合同，但看见男人一脸冷淡，又想等他喝醉后再提。
苏宜简直看呆了，看到那死老头果然没骗她，她收回了和旁边男人喝交杯酒的纤细嫩手，挽了下头发，主动娇声开口：“刚才董医生迟到了，大家开玩笑罚她一杯呢。”
陆聿森掀起睨子瞧过去，正好和她对上视线，女人还是一头漂亮的微卷长发，身上还是以前最爱穿的一字肩裙子，那张鹅蛋脸的清纯不减，还多了几分成熟娇媚的味道。
他在桌下默默摩擦着刚才泛起电流的指尖，神色难辨，勾唇道：“是么，那怎么不喝？连医生都出来做公关小姐了，姿态还这么高？”
话音一落，众人瞬间噤声，其他几个男人隔岸观摩，面上不说，但心里多少都认同这话，倒是苏宜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金副院长不知道男人现在是什么意思，不是他要求把人带过来的吗，现在说这话又闹哪样？但他只能疯狂地给董昭月使眼色，让她识趣点，赶紧把酒喝了，跳过这个话题。
可惜，她除了直勾勾看着对面的男人，仍然一言不发。
他的五官没什么变化，只是硬朗了许多，额发抓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气势凌厉，看起来完全不像经历过低谷的样子，姿态依旧傲慢高冷，语气也更加锋利。
看见董昭月没有动静，苏宜主动起身，一边走向她一边笑道：“我们董医生刚出来实习，很多地方还不太懂，今天这杯酒就由我来替她敬大家吧。”
说罢，苏宜伸手要拿过她面前的酒杯，董昭月捏紧的手心放开，抿唇两秒后，拿起面前的高脚杯送到嘴边，没什么表情地一口闷下。
她来之前就知道金副院长打的什么坏主意，也提前打好草稿要怎么拒绝他们的灌酒，如果真的能出一份力降下叁个百分点拿下那批器械，来就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他们的心思完全不在此，那她当场走人便是。
可现在，看见他装作不认识她的冷脸、听见他暗藏讽刺的话语，董昭月只觉得胸腔闷了一团棉花，好像只有面前的酒才能冲掉那团东西。
苏宜的手顿在空中，微微尴尬地收回去，笑着走回位置坐好：“既然董医生愿意给大家一个面子，那我就不凑合了。”
见她如此豪爽，桌上的男人纷纷鼓起掌来，金副院长也笑着开始活络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