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得挺神秘。”周寅坤还真有点好奇,闲声哼笑道,“让罗扎良去查查,到底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这么不长眼,打起了咱们的主意。”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由于夏夏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便跟周寅坤回了孟买别馆先住下,毕竟还能有个照应。而这大概也是二人这两年多来,过得最为平静的日子。
术后,夏夏的臂丛神经恢复状况良好,手臂已能慢慢活动,只是握笔写字这样细致的动作还有些吃力。
不过医生说过,完全恢复是需要过程的,所以夏夏有信心。她还要上大学,还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想像其他妈妈那样抱自己的孩子。因此,她每日都坚持进行康复训练,一切都在一点点地变好,包括学习亦是如此。周寅坤帮她请了家庭教师,老师讲得细致入微,夏夏更是听得认真。她坚信,只要一步一个脚印,未来的风景定不会令人失望。
在这期间,周寅坤也几乎不出去走动,处于“闭关”状态。于是大把的时间都花在周夏夏和孩子身上,这般安生的日子,是他从小到大想都没想过的。
白天,周夏夏在书房听课,他就抱着襁褓中的小人儿,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沙发上,欣赏小兔学习的模样。傍晚,喂饱了那小的,两人便一起吃热乎乎的饭菜,有时他没喂完孩子,营养师就做好饭了,周夏夏也不先吃,就乖乖地坐在饭桌前等他,蠢得可爱。等到了晚上洗漱,她另一只手不方便,他就帮她洗头发。
原以为这么平淡无奇的婚后生活,自己很快就厌了,可几个月过去,非但没厌,反而觉得上瘾,比以前的花天酒地、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还要让人上头。
安逸的每一天,时间总是跑得很快,日复一日,转眼已是六月底。
进入季风爆发期的孟买,标志着雨季正式开启。干燥的陆地风转变为湿润的海洋风,闷热的空气将整座城市笼罩,时而降下的倾盆大雨,让城市本就不佳的排水系统压力颇大。
达尔街和教堂门车站附近,涨起了齐膝深的积水。一辆军用悍马驶过,车轮卷起黑黢黢的脏水,翻涌而来的潮湿腥臭被隔绝在了密闭的车窗外。
夏夏坐在凉爽宽敞的车内,周寅坤同她一起坐在后排,怀里还抱着可可爱爱的小婴儿。
今天是她独自带孩子去往法国的日子,周寅坤一路没说话,车内唯有雨水敲打车身的声音,安静得有些压抑。她几次想找话说,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寅坤用余光留意到那双一遍遍偷瞄自己的大眼睛,却故意不看她,也不说话,就想等着周夏夏先开口,到底要听听这铁石心肠的白眼兔,能憋出什么忠言逆耳的好话。
前往贾特拉帕蒂·希瓦吉国际机场的路程大约一小时,并不算太远。就在夏夏刚要开口时,车子一停,她话又咽了回去。
亚罗从驾驶位先行下来,为后座的人拉开车门。周寅坤仍不说话,抱着孩子还不忘一手去拉夏夏的手腕,手刚握上,他当即蹙了下眉。这也太细了。
自生完孩子他就成天手把手的伺候,食疗补品没断过,结果还是补得一把骨头,比生之前还瘦,那身体能好得了才怪。
他再低头一瞧怀里,那小不点儿倒是吃得壮,小脸蛋都是圆嘟嘟的,刚才还在睡觉,这会儿到了地方也醒了,咿咿呀呀地扑棱着两只小胳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手还揪揪他半敞的衣襟,烦人的要命。
“……”干脆剁掉算了。
夏夏被他拉着下了车,往机场里走。亚罗跟在后面拖了两件巨大箱的行李。
周寅坤不懂为什么要跟搬家一样,明明很多日用品、衣服以及婴儿用品到了法国再买新的也一样,周夏夏就偏要都带齐全了。这两大箱还是取舍之后的,说了也不听,他只好就随她便了。
亚罗将行李拿去托运,人来人往中,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夏夏看了看周寅坤抱在怀里不撒手的孩子,又看了看他。
嘈杂的环境中,她声音也是柔声细语的:“那个,我来抱吧。”
肉乎乎的小手正摆弄着老爸黑色衬衫的扣子,身体突然一轻,手里没了东西,随后便落入了夏夏的怀里。而那双明亮纯净的眼睛仍滴溜溜地看向他,嘴里吭吭唧唧要哭似的,伸着不长的小胳膊去够他。
弄得他心里还挺不是滋味儿,奇了怪了。
看到那张圆乎小脸儿委屈地撇嘴。夏夏一手抱着,一手轻轻去安抚温软的小背,话声轻柔地哄着:“好了好了,等会儿我们要坐飞机了,可以近距离去看蓝天、白云,不要哭好不好呀?”
就在这时,周寅坤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女人不舍地搂着男人的脖子,亲吻了他的嘴唇,亲昵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发愁说她会想他的怎么办。然后还撒娇地叮嘱——要每天都跟她通电话哦。
扭头在看家里这位“高僧”,简直是油盐不进,看破红尘。
“周夏夏。”周寅坤忍无可忍,双手插兜,目光紧紧盯着她,“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只见周夏夏先是神情一愣,还反应了一下。果然,白眼兔的心肠比石头硬,马上就要见不到了,夫妻之间连句寒暄都没有,还不如个屁大点儿不会说话的孩子!
其实这一路上,夏夏能感觉到周寅坤心情不是一般的差,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自己去法国上学是既定之事,好在是法国,不是香港,偶尔见个面还是可以实现的。
那道不悦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夏夏抿了抿唇:“那,等你忙完手头的事,来法国看小川吧。”
没想到周寅坤却说:“就这?打发鬼呢?”
夏夏一怔,失措地往别处眨了眨眼睛,又看回周寅坤,“不是的。”这次她没有回避,直白说:“我只是觉得,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这都是个理由很充分的借口。而且,小川他真的会很想爸爸的。”
这颗甜枣喂的太猝不及防了,周寅坤只觉心脏忽悠一下软成了棉花,片刻前凛冽的眸子,此时已被柔情占满。
“还有……”周寅坤还没开口,夏夏接着说:“我收回之前的话。你,你算是个好爸爸。”
男人表面上故作镇定,插在裤兜里的手搓弄着一只深蓝色丝绒小盒,暗自开开合合。
他不想再等了。下一秒,夏夏抚着婴儿背部的右手感受到一阵牵动,她低眼看去,纤细白皙的指节上多了一枚嵌有蓝宝石、素雅高级的铂金戒指。
“这是……?”
这还用问?周寅坤又拿出一枚,塞到夏夏手里,命令她:“给我戴上。”
男人伸过手来,就那么等着。夏夏没时间犹豫,动作匆忙:“哦,好。”
周寅坤怕她单手抱孩子费劲,一把揪住了婴儿背后的小衣服,助力提着。夏夏抱着孩子,手里拿着戒指调整了一下姿势,指尖刚捏着戒圈朝外,男人左手的无名指就一秒不耽搁地滑了进来。
他松开手,欣赏着这陌生且意义重大的银环,接着便将身前的人毫无顾忌地扯进怀里,一大一小他都拥着。
“你怎么突然想起戴戒指了?”夏夏问。
像周寅坤这样刀尖舔血的人,向来很少会和另一半戴对戒的。因为这看似寻常的信物,说不定就会招惹来麻烦。另外,他似乎也不喜欢这些东西,除了佛珠,夏夏从没见他带过任何其他首饰。
“有问题?”周寅坤低头,正迎上女孩明媚的眸子,他任性道:“反正你是我老婆,就戴。”
这时,身后一串稳健有力的脚步声,匆匆递进。亚罗手里拿着私人航班登机凭证和假护照过来:“坤哥,都办好了。”
早不来晚不来,非赶在他情意正浓的时候来。周寅坤随便“嗯”了声,头都没回。
夏夏抱着孩子离开他怀里,笑容温暖:“那我和小川就出发了,等你忙完回来,我做蛋糕给你吃。”
她不提,周寅坤从头到尾就没想起来那回事。今年的生日恰巧在周夏夏伤病期间,忙忙碌碌给混过去了,听意思这是要给他补过生日?
“行。”男人自当来者不拒,“不光要蛋糕,我还要礼物,记得买给我。”
话虽有些突兀,但这个要求也算是合理。夏夏笑着点头:“好,我会记得的。”
搂也搂了,戒指也戴了,连礼物都要了,周寅坤对这充满仪式感的道别,终于生出几分满意。他唇角勾起,目送夏夏抱着四处张望的小人儿离去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进了安检口,周寅坤才转身,他刚迈出两步——
“爸——”
“爸——爸”
身后传来奶声奶气又明亮含糊的叫声,骤然叫停了男人的脚步。他难以置信地回身望去,人流稀少的安检区内,周夏夏眼底泛上红晕,却笑得灿烂地抱着他们的儿子,戴着对戒的手抬起婴儿的小手朝这边挥了挥。
两人离得太远,她说话声小得快听不见了,可周寅坤也能大概其知道她在说什么,“爸爸在那边,和爸爸说再见。小川很喜欢爸爸的对不对?”
眼前画面无比美好,他视线在这一刻凝固,都忘了挥手回应。
再多看一眼,都舍不得放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