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蹭进了一条小巷,梁浮看到一家挂着木制牌匾的中医药馆出现在自己面前,看向苏玩。
“你半夜醒了一直抱着我喊疼,”苏玩解下安全带,“我问的姑父,他也有些老伤犯疼,这家医馆的针灸不错,先带你来看一下吧。”
梁浮皱眉:“有吗?”
“有的先生。”半夜突然被人抱腰,苏玩惊醒过来就看到他满头的汗水,紧闭着眼。
他嘴也没张开,苏玩等了许久,最后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见他还是不说话,就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他紧闭的唇缝里才蹦出一个“疼”字。
她不知道要怎么帮他,苏玩有时候觉得她面对他会很无助,只能回抱他,一直拍着他的背。
快要到中午了,因为是老熟人介绍的,里面坐诊的中年医师没有推拒,让梁浮坐下后就上手按摸他的肩背。
“以前怎么伤的?”医师问道。
“右肩下面中过弹,还有五处碎弹片在背上,因为处理不及时,伤到神经了,后面虽然都取出来了,但长期会疼痛。”
考虑到是苏玩的姑父介绍来的,医师没有过多纠结弹片的事,“啧”了一声之后说:“你这得长期康复了,只能疼痛缓解,自己要上点心,能少一点疼就少一点吧。平时背部不要太劳累,多拉伸,痛的时候可以冷敷看看。”
这会儿已经没有别的客人了,梁浮趴到按摩床上。他背上有伤苏玩是知道的,很多像是手术伤痕,大概是取弹片的时候留下的。
医师给他入了针,端着饭盒坐到一边对苏玩说:“你计时,每五分钟我要给他调整一次。”
苏玩点点头,而后坐到梁浮身旁,她盯着那些长针和他背上那些疤痕,手撑着腮帮子问:“齐谨和我说,金赟说你曾经吗啡成瘾,是因为这些伤吗?”
因为要镇痛。
他趴着转头看向她:“他带着我偷渡出境之后一直藏在林子里,身上只有吗啡,为了让我安分给我用过药。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些剂量会怎样,连针都是扔给我自己处理。所以我有分寸,只是后来为了让他觉得我很好控制,我就在他面前说我已经成瘾了,让他一直给我药。”
“那你是怎么控制给药的剂量的?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懂这些事的人啊。”
对上她的眼神,梁浮垂眸又抬起:“控制不了,就不要做,这是最没风险的事。”
“所以,是硬扛,”苏玩看他不说话,苦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疼吧。”
他笑笑,柔声说:“痛苦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为了逃避痛苦而放任自己。”
苏玩看了一眼时间,让医师过来给梁浮调整针位,她靠在一边的墙上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次把我救回来的行动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被我姑父他们在边境捡到。”
“涉及机密了吧、”梁浮挑眉。
“你可以只说关于你的部分,我不用听别的。”
“你想知道?”
之前在瓦力邦的时候,每次苏玩对李承谦的什么事产生好奇时,他都希望苏玩多追问一句,她只要说她想知道,他就会告诉她,她对他的事感兴趣,会让他高兴。
可惜,她从来没有感兴趣过,也从来不追问。
现在苏玩点头,她想知道。
他嘴角漫上笑意,却低声说:“秘密。”
她放弃了追问,似乎扎入了什么穴位,他反应有点大,虽然也只是皱了皱眉。温热的手忽然捂上他的两边脸颊,她蹲在他面前认真说:“痛呢,是要去解决的,不要觉得能忍,这个习惯不好。
脸颊被挤压得鼓鼓囊囊的,他想笑,嘴唇都牵扯不动。
“嗯。”他轻轻应道。
苏玩在中医馆等着医师配药,让梁浮去隔壁便利店搬两箱水到车上。
便利店隔了一条马路,梁浮戴着帽子抱着水,又看到了一队巡逻警路过,他停住了步伐,想了想又迎了上去。
抱着水的肌肉紧绷着,他没有低下头,等到簌簌的人影从他身上划过,他再回头看已经慢慢走远的一队人,皱起了眉。
神思回转,他转过身继续朝车的方向走,突然听到一阵摩托声,继而是刚刚走过的那群巡逻的警察和人打招呼的声音。
他起了警惕,回头再看,车上是一个穿着反光防刺背心的交警,戴着头盔侧脸对着他。
阳光让他的眼被晃了一下,他闭了一下眼再睁开,那交警恰好转过脸来,黝黑的肤色,脸上带着笑,皱纹在眼角和嘴角横亘。
与曾经见过的样子有着岁月的出入,但五官只要恍惚片刻就能确定。
梁浮鬼使神差向他走了两步,正准备跑上去,那交警却开着摩托过了马路,离他越来越远。
他还是跟着跑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