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憨厚的声音打破了这种美:“大小姐,快进去罢,外面尘土多。”
有人开始注意到那个探头探脑的大小姐,可透着那泛着光的尘埃看不清她的面容,更看不清她的表情,连听到车夫声音而转头的安平也看不清楚,一切是模糊的,是不可知的,是无法猜测的,是伴着迷蒙和无限遐想的。
美还在空中绽放,人群静默又热闹起来,大小姐离开了人们好奇的视线。
铁蹄慢慢,是反光的灰蒙乌金色,仿佛它踏的是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出城,并且赶到离这里最近的客栈——钊龙客栈。
与其他几家客栈并排林立在景州城外的它,虽以客栈为名,实际上却是曾经名闻天下的官家驿站。
它还有一个遥远又特别的故事,这客栈之名,乃是当今太上皇为了当年的定远侯次子吴金钊而设,以此来夸赞他的才能可及卧龙之名,此匾额上的字正是当今太上皇御笔所提。而匾额曾摘下过一次的事实已被人遗忘。
而谁又能想到此时的客栈门外一袭青袍、长身而立的老人正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这时候他正和蔼地朝少年笑一笑。
安平早已看到,早已将那支暗箭包起来交给大小姐的他,如今带领车队一并翻身下马,往前迅速跨去几大步,所有人恭敬作揖。
听到老人亲切地问着自己是否疲累,安平立马摇了摇头,仍旧一言不发。
他低下头,恭顺地让老人摸了摸头发,此时他的眼里已化作一片温柔的秋风,噙满了泪水,每当他见到这个老人,他都要想起另外一位与之截然不同的老人。
“这么大人了,还哭呢,见了爷爷就想见师父啊?那见了师父还想爷爷么?”
听到老人酷似师父的打趣腔调,安平挂泪抬眼,点点头,腼腆地咧嘴笑笑。
“快了。”
随着这声浅淡简短的话语而出的还有马车旁传来的呼喊声——“爷爷”,老人微笑着向已站定在路面上的三名孩子招招手,率先奔忙过来的便是连连呼喊爷爷的圆脸女孩。
她大步流星地跑到老人面前,胡乱福了一福,又叫了几声爷爷。后面的两位紧接着上前行礼,只是兴致显然不如圆脸女孩高涨,包括那位向安平投去笑意目光的大小姐。
和安平一样,老人也同样担忧地望着另两个孩子。他拉过他们的手,温言道:“从雪、从兴,你们外祖父是个有福之人,莫要太感伤。”
从雪听到劝慰,应了一声“是”。兴哥儿却突然啼哭着扑向爷爷,双手搂住爷爷的腰,大概他将这一路的委屈忍耐都用在了此刻。
吴金钊半蹲着想要抱起从兴,却发现自己六十岁的身躯如今已抱不动一个十岁的小孩了,心中的酸涩随着孙子的大哭而浮于眼中,嘴上仍安慰道:“你外祖父是个逍遥自在的仙人,他在凡世的福缘积满了,就回到天上去了。兴哥儿,你要为他感到高兴。”
兴哥儿对这样的解释深信不疑,刚停止了哭泣,转念一想,又天真地问道:“既是如此,他为什么不来告知我一声?”
“哦?他没有告知你么?”吴金钊看看眼前大孙子晕黑且微微肿起的眼睑道,“若是如此,那么你最近一定不曾好好睡觉了。”
他不急着将话全部说完,待听得孙子再问及原因时,接着往下讲,“因为啊,仙家人物想要与一个人会和,便是在梦里。”
“那我去睡觉了,爷爷。”
正当兴哥儿说罢,马蹄声伴着叱喝的高声从远远的转角处传来——
“让开!让开!”